第二章,灵感

    婷婷对咸阳城里的一切都很感兴趣，街道的布局、屋舍的外观、路边小摊贩售的各种货品，以及街头巷尾的讨价还价、邻里间的嘘寒问暖……这些都是世俗的风土人情。
    婷婷观察每一样东西都很仔细，在遇到特别新奇的事物时，她乌黑灵动的眼睛里会迸出异样的光芒。但也仅此而已，她并不像王龁那样一惊一乍。
    过路的行人看到婷婷，都会忍不住的眼中一亮。一个衣裙鲜红、面庞雪白的美貌少女在阳光下轻盈行走，当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但他们又无人胆敢驻足长观。他们甚至避恐不及的四散跑退。
    亮丽风景的不远处，是森冷可怖的杀气。
    “起哥，你觉得婷婷说的是真的吗？”王龁小声问白起，“传闻华山、终南山有隐士修行、以求羽化登仙，可这毕竟只是传闻，我们并没见过所谓的修行人是啥模样。”
    白起道“真话也好，谎言也罢，反正她已答应跟着我。”
    王龁忧道“你之前怀疑她是刺客来着，说不定，这是敌国使的美人计，派个漂亮姑娘来害你！”
    白起平静的道“我纵横沙场这么多年，阅人无数、杀人无数，练就的最大本领，乃是用自己一双眼睛分辨一个人是敌是友。”
    王龁颔首，道“在起哥眼里，人只分为两种，一种是该死的敌人，另一种是同气的战友。既然起哥提出让婷婷跟随，那么起哥是看准了婷婷不是敌人咯？”
    白起道“其实这一次，我没有把握。”
    王龁讶异“哦？”
    白起道“我虽然盯着婷婷看了良久，但只是看她而已，并未分辨她是什么人，只不过从她的装束和举止可以判断，她不是寻常人，也许真是刺客也不一定。”
    王龁焦急起来，道“那你倒是再好好看看、分辨一下啊！”
    白起道“然而我一看到她，就不愿意去想那些纷繁复杂之事。”
    王龁心口一懔，道“坏了，这不正是传说中的迷惑人心吗！一定是敌国找了个克星来制你啊！”
    白起的脸色依然平静，道“无所谓。”
    王龁道“啥？无所谓？起哥你竟然无所谓！”
    白起道“因为我觉得，不去想纷繁复杂之事的时候，我的心情很轻松愉悦，这是我生平从未有过的感觉。我挺喜欢这感觉，所以我要婷婷跟着我。”
    王龁握紧拳头，道“那不成！你是大秦国内最能打仗的将军，我还要跟着你一道加官进爵的，我可不能让人害了你！”说完转首看向街边，呼道“婷婷！婷婷！你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婷婷正在用钱币换取一名猎户手里的一只黄莺。那黄莺被关在竹笼子里，黑色的眼珠子溜溜闪烁。
    婷婷彬彬有礼的与那猎户道“我只要黄莺，笼子你留着吧。”
    猎户敦厚又殷勤的笑道“姑娘，这鸟儿长着翅膀，是会乱飞的，你不用笼子怎么管得住它？”
    婷婷道“没关系，我养鸟儿都是不用笼子的。”言毕，纤纤手指打开了竹笼。那黄莺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在空中一阵清脆欢啼，而后乖巧的落于婷婷肩上。
    猎户目瞪口呆。
    婷婷与猎户道了别，快步走到白起王龁跟前，道“要问我什么？”
    王龁目睹了婷婷买黄莺的过程，这时也是目瞪口呆，指着婷婷肩上的黄莺，结结巴巴的道“这鸟……怎么……不飞走的？你是……用了法术么？”
    婷婷笑道“我可不会法术，我也不认为世上存在法术。”
    王龁吸了口气，道“你别骗我啊，我也是有见识的人。我见过王宫里的驯兽师，他们的确能让禽兽听从人语，但那得经过很长时日的训练。像你这样一下子就让鸟儿听话的，一定是法术！”
    婷婷伸指摸了摸那黄莺的小脑袋，道“它知道我是善意的，故而未有飞走，仅此矣。”
    “什么？这……”王龁面皮抽搐，“鸟还能知道你善意与否？”
    婷婷莞尔道“世间万物都是有灵感的，人能感受到花鸟虫鱼的灵感，花鸟虫鱼自然也能感受到人的灵感。”
    王龁挠挠头发“你说的这些颇为深奥，这算是读心术么？你能知晓世间的人和花鸟虫鱼在想什么？”
    婷婷笑道“我的修为还未达到那么厉害的境界。我和众生之间只能互相感觉到善意与恶意而已。”
    “你之所以答应跟着我，是因为你觉得我对你是善意的，是吗？”白起突然插言问道。
    婷婷点一点头“正是。”
    王龁“嗤嗤”喷笑，道“哎哟我的老天！这世上居然有人觉得起哥是善人！”
    婷婷抬眸凝视白起，道“你对别人是善是恶，我不知道，因为我只能感受到你对我的灵感，而我确定，你对我是善意的，所以我可以跟着你，就像这只小黄莺愿意跟着我一样。”
    白起听完这番话，默不作声，若有所思，嘴角隐隐泛起一丝笑容。
    王龁又道“不行，婷婷你的这种说法太玄乎了，我没法相信。”
    婷婷也不恼，道“恩，也是，师父早就说过，世俗中的人通常理解不了我们的修行。”
    王龁哈哈一笑，道“我这人比较实事求是嘛！”他眼珠转了转，又道“要不，你再证明一下给我看看？比如你找个恶意的人出来？”
    白起道“婷婷初来咸阳，又没与人结怨，怎么找个恶意的人出来？”
    王龁一拍脑门“这倒也是。”
    婷婷却道“不，确实有恶意的人，就在很近的地方。”
    王龁背后一凉，暗思道“该不会是说我吧？啊，我虽然怀疑婷婷的来历与说辞，却实在不曾有害她之心，岂能算是心存恶意！”
    就在他心思百转之际，眼前霍然红光一闪，恍惚飘升起一抹朝霞，又转瞬即逝。
    婷婷飞身跃出了五丈距离，轻巧灵敏的落在一堵矮墙边，右臂倏伸，从墙后揪出一个布衣男子。
    没等王龁看清发生了什么，婷婷已拽着那男子飞了回来，道“就是他。”
    王龁嘴张得老大，道“婷婷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婷婷扬唇笑道“我说了我武功很好的。”右手手掌“噗”的一推，布衣男子踉踉跄跄滑倒在地。
    “咦？我没有用力推他，他怎么就站不住了呢……”婷婷自言自语道，雪白的脸蛋上呈现困惑之色。
    王龁呵呵低笑“他是被起哥吓软了腿。”
    布衣男子坐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颤声道“姑娘，你武功好，大可以找些剑客武士切磋较量，何必欺负我这样的小老百姓？”
    婷婷道“我习武不是为了比高低，更不是为了欺负人。我抓你，只因我觉察到了你的恶意。”
    男子喘着气，似笑非笑的道“你我素不相识，我对你能有什么恶意。”
    王龁嘴巴一歪，道“那可未必。也许你看见婷婷长得秀丽可人，心中就起了歹念，男人嘛，我懂！”
    男子道“我才没那么淫邪。”
    “你是三晋的人，你的目标是我。”白起言道，语声冰寒，目光更是森冷刺骨。
    男子不接话，脸孔铁青，眼眶渐渐充血。
    白起续道“你见到婷婷与我相熟，因此对婷婷也产生了仇恨之心。”
    “哦……原来如此！”王龁恍然大悟，“还是起哥看事情透彻！”
    男子全身瑟瑟发抖，他深吸一口气，抬头与白起对视了一眼，道“果然没人逃得过你毒辣的眼睛，我也不必砌词狡辩。不错，我是韩国人，来咸阳只为伺机杀你，为国除患！”
    “喔，你还真敢承认！”王龁双手叉腰，脸上已有怒容。
    男子道“不承认又能怎样……白起眼中的敌人，难道还有活路……”
    王龁冷笑道“你说得倒也没错。”
    男子又抬头望着婷婷，颇是愤恨的道“我今日已然十分警惕，不料却被一女子坏了大事，真死不瞑目矣！”
    王龁哈哈大笑“你自寻死路，怨得了谁？”旋即问白起“起哥你看怎么弄？是我帮你宰了他？还是你亲自动手？”
    白起道“留他一命，让他回韩国。”
    “啊！”王龁与那男子俱是吃了一惊。
    “为什么啊起哥？”王龁不解的问。
    白起答道“让他回去告诉韩国国君，下次交战，我会杀光所有参战韩军。”
    简简单单、平平静静的一句话。
    空气仿佛凝成了冰。
    阳光仿佛变成了刀。
    男子跌跌撞撞的爬起身，跌跌撞撞的往东城门跑去。
    婷婷拍干净手上的灰尘，将鬓边一缕散落的乌黑发丝，轻轻拨到耳后。
    黄莺站在她纤瘦的肩头，唧唧清唱。
    “我说的是真的，我已经杀过很多人，将来还会杀死更多的人，也许是万计，也许是十万计、百万计。”白起目不转睛的望着婷婷，“你，害怕么？”
    婷婷摇摇头“不怕。”
    白起道“为何不怕？”
    婷婷明媚而坚定的一笑“我仍然可以感觉到你对我的善意。”
    白起也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