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八章:蒲公英

    “跟我讲讲，我们共同经历的过去吧？”沈南方跟宋而而在布满绿草的悬崖边坐下，“我很想听。”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啊，去繁从简的讲……你背叛了我，然后拿刀从背后刺穿了我的后心，尽管做这一切是为了巩固你身为火神的统治地位，然而你最后还是死在了人性和神性的纷争当中，说白了……”宋而而耸肩，“火神也是个孤独纠结的疯子而已，顶着神明的名头瞎晃悠，最后神战还没打起来就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这也不长吧……”沈南方摸了摸心脏的位置，“所以说我真是火神转世？”
    “不是转世，不是转世，叫继命者。”宋而而纠正错误，“你只是拥有了火神的部分力量和记忆，至于能否成为真正的神明，还要看你能否通过考验。”
    “什么考验？”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玩游戏遇到的NPC，搞得跟你玩游戏遇到NPC就会好好跟她对话一样。”
    “我还不是很懂，什么叫从我出生开始你就在呼唤我来这个鬼地方，还有上面锁着的那个大蜥蜴又是什么来头？”
    “我每一次出现在你的梦里时都在给你潜移默化的传达强烈的心理暗示，虽然看起来你走到今天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实际上在你按下选择按钮的时候，我的手也覆在你的手掌上。”
    “听起来有点恐怖，感觉像是鬼上身，那么那只大蜥蜴呢？”沈南方抬头，那只巨大的妖物也被宋而而奇妙的领域覆盖了，涂上了颜色鲜艳的口红，庞大臃肿的躯干还系上了粉色蝴蝶结。
    “这座古城实际上一座祭坛，用来封印龙之九子的赑屃。”宋而而感叹，“它可不是普通的妖，而是怀有真龙血脉的神妖，即便是在诸神并立的上古时代，也是非常强悍的存在。它再有十年左右就会彻底挣脱法阵的控制，到时候，你要想办法杀掉它。”
    “那宋卿卿，你认识吗？”
    “大概是我某个远方的亲戚姐妹把，听名字应该长得挺漂亮的。”
    “得到了想得到的答案，什么感觉？”宋而而不知又从哪儿掏出来了一支话筒，鼻梁上又架了黑框大眼镜，操着记者的口吻。
    “没什么感觉，毕竟很多谜团都还是个谜，但不管怎么样……”沈南方低着头，“不管我是不是火神，还是什么狗屁的继命者，我都为向你做出那样的事情感到抱歉，对不起。”
    而且……你那一段简洁的故事梗概完全把所有的重要细节都空出去了，火神为什么要杀你？又为什么要靠杀你才能巩固天神的地位？又是怎么把自己玩死的？我真正想听的是这些啊喂！沈南方在内心吐槽。
    “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沈南方扶额，“我和他的命运说到底都是纠缠不清的绳结，而你数十年如一日的向我传达心理暗示，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当面跟我说吧，是什么？”
    “聪明！”宋而而大声赞扬。
    “低调。”沈南方脸皮颇厚。
    “我怀疑，在那场诸神浩劫当中，有神幸存了下来，而随着人们不再信仰神，他的力量愈发的薄弱，所以不得不藏匿于人间，等待继命者的觉醒，然后通过掠夺你们的神力达到他的独裁目的。”
    “可这终究是你的猜测，不是吗？”
    “是啊，”宋而而摘掉眼镜，又从兜里摸出来两根棒棒糖，一根递给沈南方，一根递给沈南方，“但女孩子的直觉通常很准的。”
    “你的口袋是机器猫的二次元口袋吗，怎么能掏出那么多东西？”沈南方吐槽。
    两个人都开始了沉默，宋而而忽然从背后掏出一大把新鲜的蒲公英，每一颗白色的小伞都茁长的昂起头，看起来就很富有生命力，能飘向很远的地方。
    “我特别喜欢蒲公英，轻轻一吹，白色的种子在天空盘旋游荡，就像是我们的人生一样，有颠沛流离之苦，才会体味到落叶归根的甜，”宋而而颇有深意地说，“即便蓝天让人向往，可人活着，终究要有地方落脚。”
    “是时候落地了。”
    沈南方低着头，一言不发，他竭尽全力控制着情绪，却还是忍不住肩膀轻颤，哭声从嘴角流逸出来。
    “喏，这把蒲公英送给你，我现在起身往后走，你不许回头望，”宋而而轻笑，“等到蒲公英飞散，就意味着我彻底消失了，到时候你在转头，好不好？”
    沈南方点头后又轻轻摇头，捧着蒲公英的手轻颤。
    “再见。”宋而而说。
    “再见。”沈南方说。
    宋而而起身而去，她每踏出一步身体就虚幻一些，她轻哼着不知名带有悲伤色彩的悠长小调，那种感觉就像是坐在大槐树下，目送一整个夏天的悲伤与美好，是带有无能为力悲壮色彩的分别，是再也寻不到如此美好的怅然若失……在她短短哼唱地余韵里，沈南方仿佛走完了一整个不存在的夏日光景。
    在即将彻底消失的刹那，她蓦然回首，看着少年孤寂的背影，轻声说，“小南方，如果活着太累，不妨换个轻松的活法，你并不亏欠任何人，平平安安就好。”
    沈南方坐在飞散的蒲公英中，看着那些纯白的种子，泪眼朦胧。
    平平安安，不会再有比这个更真心的祝福了。
    他无能为力的看着一个接一个人离开身边，自幼年时，便是如此。
    沈南方缓缓阖上眼，向后仰倒，他明白，自从以后，那个时常出现在梦里逗他开心，在人生最黑暗的岁月陪在他身边的姑娘永远地消失不见了。
    带着那些未解的谜团，未知的故事，未知的身份……永远地消失了。
    一切的色彩都缓缓变得黯淡，沈南方睁开眼，他依旧身处于那个青铜铸造的古城，身边的大家都还紧闭着双眼，嘴角翘起微笑，像是一具尸体躺在地上。
    手里依然握着那捧蒲公英，只是干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