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翌日清晨。
    方家一行早早便来到了言府门口。言家二位老人更是早早恭候。
    方君泽此刻只能说是内心毫无波澜，面上毫无表情。不过他本就生了张不错的脸，加上气质出众，风度翩翩，言家二老确实十分满意。一行人寒暄过后，便打发佣人带着方君泽去见言欢。本就仓促定下婚事，还是应该让他们多见一见、聊一聊。
    此刻的言欢坐在后院满心焦灼，她从来都是一个有思想、有主见的人，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嫁了，她确实不甘心。
    这边方君泽已到了后院，“方先生，这边请。”
    言欢闻声望去，只见得一人身着黑色西装，眉眼深邃，器宇轩昂。这便是方君泽吗？
    “言姑娘，你好！”方君泽礼貌地打着招呼。他一进门便注意到了她。跟他往年在国外见到的女孩很不一样。确实，她生得漂亮，眉眼清秀，一身墨绿色长裙，长发乌黑，依靠在栏杆之上，气质如兰。是的，气质如兰，他觉得这个词最适合她。
    “你好，方先生！请坐！”
    未及言欢说话，方君泽开口道：“第一、婚事已定，虽非我本意，但我会负责，你不必担心。第二、婚后你我各自安好，互不相扰。第三、我会带着父母离开中国，也会带上你。第四……”
    “打住！”方君泽才说到一半，言欢听得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愿意？你凭什么不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第一、婚事也并非我所愿，没想过让你负责。第二、婚后之事先且不谈。第三、我不想嫁，你能否跟我父母提退婚？”
    方君泽不禁抬头看了她一眼。言欢上前拉着他坐下，“我已经跟我父亲提过多次，可他始终不同意，这样，由你去提，他会好好考虑的。反正你我都不喜欢这门婚事，这样正好对吧！”
    方君泽看了一眼那双拽着他胳膊的小手，言欢下意识的松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方君泽顿时对于刚开始对她“气质如兰”的评价产生了怀疑。
    方君泽思虑片刻，问:“你……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门婚事吗？”
    言欢摇摇头，等待他的继续。
    “归纳起来就是，你父亲迫于无奈，我父亲迫于无奈，我迫于无奈，所以……你也得迫于无奈。”
    一翻话说完，言欢好像又觉得头疼了。不过又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她不是无知妇女，国家大局，时局实事，她也很清楚。可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
    用完午饭之后，方家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离开了。
    言欢一整天都是闷闷不乐，方君泽白天的话莫名其妙，却好像又让她明白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在车上，方君泽毫无意外地遭到了母亲的“拷问”。他这个母亲，从来都不靠谱。在他留学时，寄信会填错地址，会把季节弄反记错冬衣，甚至有时候写信会把他的名字写错，实在不知父亲是怎么看上她的。
    “今天和那言姑娘见了一面，感觉如何？我觉得是不错。咱们接下来就得办婚礼了，你想办中式的还是西式的？嗯……这个还得问言家，看看人家小姑娘的想法。还有啊，别老冷着一张脸，吓着人家！听到没！”纵然是联姻，方母心里还是欣喜的。
    方君泽只觉得一阵头疼，索性闭目养神。方母也是无可奈何。
    方君泽忽而想到了白日里那个小丫头，和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样，好像有些令人头疼。
    回到家中方君泽被方父叫到书房，桌上摆的是来自军方的聘书。“上面知道你回国的消息，有意招你入军，你的意见呢？”
    方君泽垂下眉眼，说：“父亲，我这次回来其实是想要带你和母亲出国，国内不适合久待。”他在国外读的是西点军校不错，但未曾想过入军，更不曾想要在国内多待。老实说，他不是一个有着多么崇高的理想的人。
    方父叹了口气:“你不想留下，我不勉强，可我不能走，到时候，带着你母亲离开吧！”
    “父亲，留下，对你来说，值得吗？”
    “国难当头，我也想安身立命，但，离开这儿，我不忍心。”
    方君泽拿着那张聘书回到房间，久久思虑，他不明白，父亲说的“不忍心”究竟是什麽意思。
    刚过晚饭时分，言欢一家刚要各自休息，此刻却有不速之客到来——军中司令，张端。
    “言老先生别来无恙，近日身体如何，可还安好？”
    “劳张司令挂念。”
    “这位便是言姑娘吧，果真如传说中一样，貌若天仙啊！”张端毫不吝惜自己的称赞，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言欢。
    忽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言欢脑中炸开，这就是所谓的“迫于无奈”吗？那双眼睛直令她寒恶。
    “言姑娘恐怕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了吧！言老先生可还记得我上次提过的事？”
    “张司令厚爱，只不过，小女依然定下了婚事。他们二人情投意合，我也是没办法！实在对不住！”
    “哦？不知是哪家的？”
    “方家，方君泽。”
    “已定了亲事？这么快？言老莫不是在搪塞与我？”张端显然已有了怒气。
    “聘礼聘书都已下了。”
    “方家？那便要恭喜了。”张端淡淡地说道，“看来是我来晚了。那就先祝两位百年好合了。不过言姑娘可要想清楚了，方家少爷年轻气盛，别被一时的恋爱冲昏了头脑，连累了家人。”张端一双眼直瞪着言欢，毕竟是在战场上磨练下来的，凶气逼人。
    言欢只微微一笑：“多谢张司令提醒，不过我们确实两情相悦，我信任于他相信他自然会待我、待我家人都好。”她只假装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搪塞过去。
    “那就好。告辞了！”张端只觉得这个言欢不简单，进退有度。方家？方言两家恐怕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方家祖上根基深厚，在军方势力深厚，影响巨大；言家虽不从政，但财力雄厚，且是书香世家，言世明更是深受拥护爱戴，门下学子众多，政商两界几乎可一呼百应，他们两家联手，还真是令人头疼！
    张端走后，言家气氛低沉，他的话语之中不乏威胁，恐怕……
    “欢儿，这件事……”
    “父亲、母亲，明日我想去见方君泽。”言欢打断了母亲的话。
    “好，去吧！”言老应道。
    这一夜，言欢思绪万千，她这才明白，为何云雪姐姐会说“很多事由不得人选择”，在这乱世之中，确实，世事难人为，由不得选择。如今看来，她是不得不嫁，“迫于无奈”。
    翌日，连早饭都没吃，言欢便赶去了方家，有些事，她需要好好地未雨绸缪。
    方家一家三口正在吃早饭，言欢觉得有些尴尬。
    “伯父伯母好！那个，我找方先生有点事……”
    “哦！行，吃早饭了吗？坐下一块吃点儿！”还不等言欢拒绝，方母已然招呼佣人拿了碗筷，扶着言欢坐下了。
    言欢推脱不及，点头道了谢。
    方母看这个儿媳妇是越看越满意，满心欢喜。言欢被她盯得浑身难受，不禁后悔坐了下来。
    “君泽，给小欢夹菜呀！”
    小欢？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方君泽不禁腹诽，一头黑线。言欢更是尴尬。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
    “行了行了，别瞎折腾，他们怎么舒服怎么来。”方父及时解围。
    好不容易吃完一顿饭，终于有了和方君泽独处的机会，两个人在花园中散步。正是深秋，秋菊开得热烈，满园都是菊香，瞬间让言欢把这些天的阴霾忘得一干二净。她本就喜爱花花草草，今日遇见这满园秋香，心生欣喜。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难怪古人都喜爱赏菊咏菊。见如此盛况，怎能不令人心动?”言欢走走停停，感叹不断。
    方君泽就跟在她身后，一路也是走走停停，这二人于景，倒是分外和谐。
    “少爷，言姑娘，夫人命我端来棋盘与棋子，若是闷了，便解解乏。”
    “放那儿吧。”
    “会下棋吗？”方君泽问道。言欢点点头，微微一笑。
    下棋这个事，两人确实棋逢对手，都是不紧不慢，不言不语，悠悠然哉，棋盘之上却是你来我往，热闹精彩。
    “你不是说找我有事吗？”
    言欢手中的棋子微微一顿，说：“昨日，张端来过家中”
    方君泽看了她一眼。
    言欢接着说道：“我终于知道了你所说的迫于无奈。”
    “……”方君泽觉得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不再说话。
    言欢下定了决心：“提亲婚礼什么的劳烦你多多费心了，我是第一次结婚，没经验。”
    “……”什么话，难道他不是第一次嘛？想了想还是开口，“好，婚礼我会负责，你不用担心。对了，你是想要中式婚礼还是西式婚礼？”
    “中式太麻烦，我担心中间生什么变故，就西式吧！”想想好像不太对，这么说好像显得自己有多想嫁给他一样，“我，我的意思是担心张端会生什么事端……”言欢只觉得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方君泽笑了笑，看不出是什么神色：“好。”话语中似乎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