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灯会 上

    京城，含秋宫。
    水烟刚从外面回来，还未走至内殿，就听见一声脆响，接着便听见丽嫔尖利的声音：“放肆！本宫可是皇上亲封的嫔位！她一个小小美人也敢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
    水烟悄悄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这样的事几乎隔几天就要在含秋宫上演一次。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大抵一座宫殿也容不下两位宠妃吧。
    更何况，这两位宠妃间还颇为微妙，也不知当时景帝是怎么想的，竟然将文美人安排在了含秋宫。
    这也就罢了，偏偏他刚得了新宠，正是新鲜的时候，头几天几乎夜夜都要留宿倚月阁。
    丽嫔作为一个失了盛宠的一宫主位，还要日日看着人恩恩爱爱，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这做主子的心里不痛快了，可不就得拿底下人撒撒气？
    想到这儿，水烟皱了皱眉，自从除夕夜过后，姜韫去了太后宫里，这丽嫔宫中的小宫女都是她帮着吴嬷嬷管着的。
    吴嬷嬷吝啬，有什么好东西都不乐意分给底下的人尝一点儿，这些日子，底下的人心思已经开始浮动了。
    这样下去，也不知如何才是个头……
    另一头，姜韫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了。
    早间谢济说了要出门后她就开始忙活了，上到两人要穿的衣服，下到待会儿从哪里开始逛，她都一一打点好了。
    就连谢济都被她的热情给感染到了，他右手拿着书，斜倚在太师椅上。
    案前的香炉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冬日的阳光透过轩窗打在屋内。
    这一刻，谢济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安定。
    这么容易就满足了吗？
    如果能一直这么快活的话，那他多宠宠她也无妨。
    “殿下，殿下？”见他盯着香炉许久未动，姜韫还以为是他不喜欢：“殿下可是觉得这香不妥？妾身前后换下便是。”
    谢济回神，就见姜韫拿着一副鞶带正歪头看着他。
    他微微垂眸，知她是误会了，但也没有解释，只淡淡道：“嗯，这香收起来吧，莫要再用了。”
    顿了顿，又想起似乎女眷都喜熏香，便道：“你若喜欢用香，孤以后让人给你调一些适合你的。”
    姜韫不明所以，但也觉得这主意甚好，毕竟在宫中，熏香是最容易做手脚的，后宫这样的阴私不知道有多少起。
    她今天也是突发奇想，再加上香是沈太后给的，便没多想。
    于是，她向谢济点了点头，又拿起手上的鞶带问：“殿下觉得这条紫色绣祥云的可好？”
    谢济对这方面一向不挑，当下点了点头，示意姜韫做主。
    姜韫见目的达成，便不再打扰，又转头忙活去了。
    两人在室内一动一静，倒是显得整个气氛格外和谐。
    ***
    随着天色渐暗，城内反而不像白日那么寂静。
    盖因今日是十五，上元节，每年这天，宫中和寺庙都会挂上点灯敬佛，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上元灯会。
    永州的灯会是大夏出了名的壮观。
    因此，现在还不到酉时，街上便已是人声鼎沸。
    从二楼望下去，就见红的黄的，各式各样的花灯摆满了街头，可以想象待天完全黑下来时该有多美。
    听说晚些时候还会请花魁娘子游街祈福呢！
    姜韫光是想想就觉得激动，她可是已经有十几年没逛过灯会了！
    谢济收拾好后便和贺宰在大堂等姜韫，其余众人则都被安排在暗处守候。
    这会儿正是客栈生意好的时候，许多出门逛灯会的人都会进来歇歇脚，大家你来我往地交谈，好不热闹。
    待姜韫自楼上走下来时，堂内顿时沉静了一会儿。
    美人身披一件紫色玉狐披风，行走间露出内里的淡白紫绣像细緤裙，长发半披半挽，斜斜簪着几只发钗。
    秋水般的眸子这会儿微微睁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突然，她看着某个方向一愣，随即灿然一笑，堂内立时传来吸气声。
    几位妇人悄悄伸手拧向旁边的丈夫，见人痛得龇牙咧嘴，这才脸色稍霁。
    谢济望向飞奔过来的女子，眉头跳了跳，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揽在怀里，低声斥道：“怎么没轻没重的？”
    姜韫并未将他的斥责放在心上，反倒是朝他微微一笑，软声道：“公子，我们快去看灯吧！”
    谢济心下一软，任由她将自己拉走，汇入人群中去。
    贺宰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牙口泛酸。
    怎么短短一日，殿下和姜韫姑娘就这么肉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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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内大大小小数万盏花灯将街道照耀得流光溢彩。
    时有小贩走街而过，卖什么的都有。
    姜韫穿插其中，险些挑花了眼。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只健硕有力的手。
    姜韫抬头，就见一宽脸男子手执一只香囊，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见她望过来，掂了掂手中的香囊，示意她接。
    ——这是永州的习俗，在灯会上，若是有青年男女看对了眼，便可互赠香囊表示心意，待灯会过后，便由男方请媒人上门。
    姜韫方才已经见识过了，却未曾料到自己也会遇到这种情况。
    她有些不知所措，正想回头询问谢济，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
    另一边，谢济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就发现姜韫不见了。
    他有些着急，人生地不熟的，小姑娘又长了一副招人的样貌，若是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早知道，他便不该心软提什么逛灯会。
    好在贺宰办事效率很高，不过一会儿一行人已经就找到了姜韫。
    谢济抬眼望去，就见女子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她对面有一健硕男子正在说些什么，而男子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只香囊，另一只手紧抓着女子的披风不放。
    周边围观的人指指点点，不时发出哄笑声。
    谢济心下顿时生出一股子戾气。
    他精心护着的女子，如今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冒犯了？
    还有那些说风凉话的人，他谢济看上的人，哪儿轮得到旁人诋毁？
    他径直上前，周边的人见他一身冷然，纷纷退让。
    姜韫回头，就见男子冰冷的眼眸透过夜色，打在她身上。
    姜韫有些怔楞：“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