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很棒……很棒喔！这样很好看！超适合你的！超级超级适合！非常超级适合！”
    从右边看也很美！从左边看也不错！正面也好看！斜角度看也漂亮！这就是他的结论。
    平常那样全身名牌，妆容无懈可击，怎么看都是美女无误的贺甜当然也很棒，但偶尔像这样也不错。
    应该说相当不错啊。
    能看到她这一面是男友才能享受的特权，这么一想就觉得更加分了。
    路兰现在的心情就像搭上了超特快车的男人，正享受着情侣气氛，直接冲向新婚美梦的终点站。
    一边蠕动一边尽情享受鉴赏乐趣之后，路兰便在座垫上正襟危坐，抱着手心细胞死多少都在所不惜的心情，开始用力鼓掌。
    太棒了！贺甜最棒了！非常好！在他这样大肆赞美之下，贺甜也不禁难为情了。
    「讨厌啦，不用这么夸张吧！难不成你是在调侃我吗？」
    脸上飞上一层红晕，动作也开始忸怩了起来，即使如此还是超棒的！超特快车前进吧，号志是绿灯！前进吧前进吧！
    「我才没调侃你呢，怎么可能！不，我真的觉得自己会变怎样都没关系了！能看见贺甜穿围裙，而且还帮我做料理，我就算是被诅咒都能全盘接受！这身打扮真是太太太适合你了！」
    「咦……真的吗？这样啊……？这件围裙真的有那么好？」
    「嗯！是非常好！呜哇，你在家里时总是穿这样做菜吗？」
    「咦……嗯、嗯！呃、嗯……对……对啊！大概都是这种感觉……」
    「哇喔~这样啊！怎么说呢，这样实在是，好有女人味喔！呜哇，怎么我不知不觉就变得这么high啊！不愧是贺甜，出人意表的女人！平时是那样的外表，在家时却会穿上围裙做料理！太棒了，很好，很好！」
    「……啊、啊哈……嘿嘿……」
    「那么！我该帮什么忙好呢？你说，我什么都愿意帮忙！」
    「是喔……」
    「怎么这么说呢！我可不想让贺甜一个人忙东忙西，自己却坐着纳凉啊。是说，两个人一起做嘛！我啊，最近想让厨艺变好一点，自己也做了不少练习呢。目标是成为料理男子！」
    看我的！路兰干劲十足地站起身来，依然兴致勃勃地在脑中思考着冰箱里有哪些东西可用。
    「啊，对了，我家还有一些蔬菜喔。要是能用得上，希望你拿来用。有洋葱、豆芽菜、半根左右的红萝卜。要不要做个蔬菜汤之类的汤？还是沙拉？」
    贺甜不知为何突然沉默下来，用难以言喻的眼神望着起身的路兰。嘴型虽还勉强维持住微笑，但眼里却已满是困惑与焦躁之色。看起来，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
    「什、什么？怎么了？是说你去买了些什么菜啊？」
    一边窥视着突然停止呼吸的贺甜，一边稍微打开她带来的超市logo购物袋，正想看看里面有些什么时。
    「……呜喔喔喔？」
    咚！突然一记黑影朝路兰发射，是鱼雷——才怪，是贺甜的头。
    贺甜一语不发，像头公牛似的全力冲刺，一个头槌撞进路兰和购物袋中间。
    被她的惊人气势撞飞，路兰跌坐在木板地上，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的姿势像极了坐在大蚌壳里的美人鱼，只能单手撑在地上侧坐，半张着口，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事态。被人撞飞，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加诸于这个身体的物理能量真是不容小觑。
    至于视线前方的贺甜……
    「……这个……不行……」
    当然也是整个人仆倒在地上。
    将购物袋像宝贝孩子似的揣在怀里，边趴在地上边猛烈摇头。一旦四目交接，她便「耶嘿……！」地笑了。这是什么意思啊。现在才想用笑容打混过去已经太迟了吧。是说你脸上怎么突然一层油啊，真是愈来愈可疑了喔。
    「说、说真的，你是怎么啦……？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贺甜的姿势就像是个全力用头滑上本垒，撞翻捕手路兰后等待裁判判决的球员。
    「别管我！话说回来！」
    「……不用帮忙没关系！」
    这句话是用吠的。
    押着垂到鼻头的浏海，将购物袋抱在心口前站了起来。
    站起来就步步倒退，和路兰保持距离。
    「因为我是那种做料理时需要集中精神的人！人家想做给路兰你吃嘛！而且是单方面完全由我来做给你吃！请谅解我这种少女心好吗！所以拜托！你去坐着就好！坐在那边！好吗？懂吗？可以吧？我希望你明白啊啊啊！」
    美丽的脸上突然满是汗珠和出油，显得颇为骇人。但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也只能点头答应。路兰已经连口头回答的力气都没了，沉默地按照她的吩咐，朝她用下巴指示的电视机前走去，在较低的位置上正襟危坐。
    「呼……我就知道会这样，幸好有带这个来……」
    看到贺甜从香奈儿包包里取出的黑色布制物体时。
    「不不不，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路兰跪坐着往后退。那是一个上眼罩。
    「你给我安分点~」
    「才不要咧！为什么非做到这种地步不可？」
    「乖乖听话！好了，到我煮好为止不可以把这个拿下来喔。」
    「咦，可是这样很奇怪耶！这是干嘛啦，很恐怖耶！」
    被贺甜不由分说地戴上眼罩，还被用力按住想拿下眼罩的手。
    「没什么！好了，手放这里！要是敢拿下来比赛就结束啰！还有！」
    双手被强制插进牛仔裤后口袋里，贺甜突然压低声音。
    「路兰，你听过那个男人的事吗？」
    用威胁的语气低语。
    「哪、哪个男人啊？」
    「和母亲两人居住在下雪的贫寒村庄中，过着环保又乐活的生活的某个中年男人啊……没记错的话……名字应该是叫做约、约翰？还是……庸赫……什么来着？呃，总之就是类似这样的一个故事啦。」
    「哪国人啊？」
    「本国人啦！反正，那个大叔他竟然和某种大型鸟类结合了！」
    「结合……我说啊……」
    「可是那个现在不是问题啦，问题是，大叔本身是个偷窥的悲哀事实！」
    「……大、大叔是个偷窥狂喔……？」
    「没错。他是个偷窥狂。那只鸟呢，关起门来唧唧复唧唧地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大叔觉得很可以，终于犯下了偷窥罪行。而这也造成他和鸟异常却幸福的生活必须划下休止符。」
    「……你现在说的，该不会是那部小说吧……？」
    「……简单来说，对，没错。就是这样，你说得一点也没错。也就是换句话说，呃，简单来说……」
    「就是叫我别偷看你做料理就对了……？」
    「没错！」
    这女人怎么这么不会讲话啊……
    早就有这种感觉的路兰，虽然现在处于眼前一片黑的状况，却清楚地看见了这个事实……等一下，不对。现在不是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在探讨她会不会说话之前，得问清楚现在的异常行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我来做菜给你吃了！」到鱼雷攻击，到现在被戴上眼罩强制跪坐的理由是什么，路兰很想知道。老实说，实在很不想玩这种。
    「总之，被你看着，我会紧张啦！所以拜托，好吗？在我完成之前别拿下那个，在这里坐好等，可以吗？拜托拜托啦，求求你！」
    贺甜是那么死命地请求，就算看不见，脑中也能想象她双手合十跪在面前的样子。拜托拜托拜托拜托，贺甜嘴里像念佛似的反复着。
    既然她都说成这样了，虽然莫名其妙，但也没办法。
    「……我知道了啦。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太好了！你能理解真的太好了！绝对喔！要答应我喔！要是把那个拿下来偷窥的话就以现行犯逮捕喔！然后大型鸟类就会带着每天与大叔同床共枕的热情回忆，展翅飞向北方遥远的大地，flyaway——」
    「这个已经可以不用再提了……」
    「好，那你脸朝那边。不可以乱动喔！」
    被强制背对厨房，路兰在座垫上端坐好。
    感觉到贺甜悄悄离开的气息，不久，传来笨重的声响。看来是把那个谜样的购物袋放在流理台旁边的声音。那个只要有人想窥看内容物就毫不留情地发动鱼雷攻击的购物袋。
    不过，就算贺甜说不准看，不准动。直到料理结束之前，都要以这副模样坐在这，但要完全遵守也……
    路兰不发一语，身体固定不动，试着用力牵动脸上的肌肉。好易小说 .haoetvxs.
    心想至少看个电视吧。朝这个方向的话，只要将眼罩稍微错开一点，应该就能看见一直没关上的电视。路兰努力挤眉皱鼻，搞得脸上表情像是可怕的大魔神，要是现在有不知情的人在一旁，肯定以为「那家伙现在超火大……」吧。
    终于，眼罩被挤得错开了一点，开通了下方的视线。太好了，路兰心想。反正也看不见贺甜做料理，这种程度应该还可以获得原谅。嘴巴又开开合合了几次，终于成功地不靠双手，光靠脸上的肌肉重获光明。
    结果，这真的是巧合，没想到背对厨房的路兰面前刚好是穿衣镜，从眼罩的缝隙间，正看得见在流理台前洗手的贺甜背影。
    哎呀，不小心看见了……可是真的是巧合啊，也不能怪我吧。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路兰看见了，贺甜口中说着：「好，来加油啰！来煮好吃的咖哩炒面啰！」
    后脑勺的丸子松松地摇晃着，贺甜干劲十足。围裙腰带在纤细的背上绑了个蝴蝶结，看起来莫名可爱，路兰感恩地接受了这个巧合，安静地进鉴赏模式。
    话说回来，贺甜的要求本就是不合常理。难得女朋友为自己洗手做羹汤，世界上有哪个男人会乖乖闭上眼睛不看啊。
    「菜刀……在哪呢……是这个吧。洗菜篮、砧板……」
    贺甜从小小的厨房里取出路兰精心整理好的各项烹饪工具，并排在流理台上。或许这厨房狭窄的空间让她不习惯，贺甜的动作看起来不大流畅，甚至看着觉得有点危险，不过路兰却不敢说。
    「那个……要小心别切到手了喔……」
    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只说了这句。
    「没问题！今天的步骤很完美！」
    贺甜用力扭开水龙头，让水流进流理台水槽。
    「接下来，来洗菜啰！」
    话虽如此，却没看见她拿出蔬菜。既没打开购物袋，也没打开冰箱。只是让水龙头的水无谓地哗啦哗啦流着，冲洗着空空如也的洗菜篮。
    「……嗯？」
    她到底想做什么啊。
    一头雾水的路兰，不由得伸出手指偷偷将眼罩再拉上去一点。即使视野变宽阔，也解不开贺甜莫名举动之谜，但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贺甜当然没发现路兰在看，口中说着：「接下来，要来切菜菜和肉肉啰！」
    转紧水龙头，关上自来水。把砧板拉到手边，只有上半身的姿势和食谱书上一模一样。右手抓住路兰的菜刀。
    「呵呵呵啊啊哈哈哈」
    一边用鼻子哼着歌，一边咚咚咚咚地跟着节奏摆动手臂。可是，说是摆动……
    还真的就只是摆动而已。
    砧板上什么也没有，她只是拿着菜刀轻快地打拍子。
    等一下。
    ——怎么是空气烹饪！
    「……唔……」
    一发现这个，路兰忍不住就想扯掉眼罩站起来。笨蛋！一旦往那悠哉的后脑勺敲下去，这里的任何人都没救了……
    这么想着，只好运用意志力放下举起的右手。为了不让贺甜发现，再次放进口袋里。
    既然如此，就看下去吧。虽然光是想象就觉得结局可能很可怕，但还是想确认一下贺甜的空气烹饪最后到底会变出什么花招来。
    从眼罩的缝隙间，路兰什么也不说地直盯着还在继续空气烹饪的那个可悲废柴的背影。来吧，贺甜，让我看看你到底想展翅飞向哪个地平线，你的目标终点又是哪一站呢！
    「接下来，开始炒菜和肉啰！」
    铿啷，将平底锅放上瓦斯炉，也真的倒了沙拉油……啊，太多了、太多了……点火。弯下腰，认真地观察火候，转动调节开关做毫无意义的微调，不久，油好像差不多热了，贺甜才终于把手伸向那谜样的购物袋。
    粗鲁地把烹饪用长筷子打横咬在嘴上，小心翼翼不发出声音地从袋子里取出的，是一个满大的，类似保温碗的东西。砰……打开盖子，整碗直接倒进平底锅。完成。
    无论路兰怎么看，那都是一碗早就煮好冷掉的咖哩炒面。是说……绝对是这样没错吧。
    「好~面条也丢下去啰！剩下的就是调味，再快速地像平常那样完成吧！」
    「……」
    一切已变得空虚不已。端坐着将手背在身后，戴着半掀开的眼罩，看起来就像一个坏蛋的路兰沮丧地垂下头。无论是那飘散在鼻端，闻起来就很美味的咖哩香、浓厚的酱料香，猪肉的脂香，或是心爱女友亲手做料理这件事，甚至那造假的烹饪实况转播，现在看来一切都是那么空虚。
    贺甜正手拿长筷俐落地重新翻炒面条。看这手势，和一般这个年纪住在家里的女生厨艺应该差不多吧。要是不说破的话，不久她应该会就这样完成炒面，说声「完成了喔~」，再装盘送到自己面前。
    接下来路兰可以有几种选择。
    首先是第一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哇，好好吃！谢谢你亲手为我做菜！」
    第二、带着暗示的笑容说：「简直就和买现成的味道一样呢。」
    第三、现在马上站起来，走到她身后敲敲她的肩膀说：「喂，贺甜！我都看到了喔，全部！」得不偿失啊。还是别重蹈与平的覆辙比较好。
    「来，就快做好了喔！呵呵，你很期待吧……」
    贺甜笑着转过来。突然，两人就这么在镜子里四目交接了。
    唔。路兰倒抽一口冷气。糟了。另一方面，贺甜则是维持回头的姿势不动。
    「噫呀……！」
    发出尖锐叫声的同时，差点真的要翻白眼了。从镜中也看见她膝盖一软的样子。长筷掉落，在千钧一发之际重新抓住了。一手抵在瓦斯炉上支撑着身体，贺甜回头看着路兰，表情和身体都是僵硬的。
    路兰脸上歪掉的眼罩毫无解释的余地。他也什么都没说。贺甜当然也什么都没说。两人就这样停格了。
    不久。
    「贺甜……」
    好不容易，路兰挤出一点声音。
    「……」
    「……要烧焦了喔……」
    「……」
    「……不是，真的啦……平底锅！要焦了要焦了……！」
    叽叽……关节发出声音，贺甜缓缓转身面向平底锅。拿着长筷再快速搅拌一下炒面，慢慢熄火，再次回头。
    「你都看见了？」
    步步朝路兰逼近。那张油亮油亮的脸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刻意装出的笑容，仿佛现在五官就会一个一个从脸上剥落似的。
    「……不是的。你误会了。这不是路兰你想的那样。」
    说着像外遇被抓到时的台词，贺甜摇着头，拖着脚步接近。路兰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应了。
    「……其实，这是我使出浑身解数的大搞笑桥段啦……吓到了吧……？吓到了对吧？笑一个嘛！笑一个呀路兰！笑来看看嘛！因为，因为这是……这是……」
    这·就·是！恋·爱·的！香·辣·的·调·味·料·啊！贺甜油亮的脸带着土色......
    幸好咖哩炒面并没有焦掉，而且还真的很好吃。虽然有点油，口味有点重，但这也刚好符合路兰的口味，满足了十九岁男生无底洞般的胃。
    只可惜这并不是贺甜亲手做的，而是贺甜家的佣人做的。
    「今天真的很抱歉……」
    尽管垂头丧气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她，贺甜还是边叹气边小声地道了歉。都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的道歉了。仿佛在说着今天就用这个代替最后的道歉吧，贺甜把头靠在路兰肩上钻啊钻的。那可爱的模样像极了猫，路兰也把鼻子埋进她的头发里作为回敬。贺甜的头发有甜美的花香，用力深吸一口气时，还夹杂了一点咖哩炒面的味道。
    两人走在送贺甜回家的路上，时间是晚上九点过后不久。
    走过人烟稀少的安静住宅区街道，路兰和贺甜手牵着手慢慢散步。
    「没关系没关系，我完全不介意，反正很有趣啊。」
    退后一点窥看贺甜的表情，她正鼓起白皙的脸颊，然后嘟起嘴轻轻皱眉。
    「其实我本来真的想自己做的。也都好好去买回材料了，真的是打算自己做的喔……是说……」
    甜腻的声音。
    「没想到会被路兰你识破……逮捕你这个偷窥现行犯！而且我都那样一再强调了，你到底是想怎样啊！」
    瞪人的视线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
    路兰不禁笑了出来。
    「哎呀，一定会识破的吧，那种事。对你来说太勉强了嘛。我倒想说，会觉得这个计画行得通的贺甜到底想怎样呢！」
    因为这句话，贺甜更拗了。像个孩子似的嘟着嘴，别过头。
    虽然路兰的背叛偷窥行为导致贺甜的空气烹饪计画出现破绽，但是贺甜决定不flyaway了。不管怎么说，两人还是在小小的餐桌前吃完了那几乎有三人份的咖哩炒面。闲扯些无意义的话题，喝喝茶，像平常一样拖拖拉拉的，不知不觉就这个时间了。
    路兰再次握牢贺甜的手。纤细的手指也用力回握。刚才还那样闹着别扭，但一旦四目交接，贺甜就会报以一个微笑。和当初相遇时的她比起来，现在她的笑容不但更稚气，也更不带戒心，发自内心不做作。这时的贺甜眼尾总是会深深、柔柔地下垂，所以路兰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做出来的假笑。
    温暖的夏夜晚风搅拌着还滞留在空气中的些许热气。离车站最近的那条路，在这个时间总是有很多人，所以两人总是刻意避开，选择稍微绕远路的宁静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