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英雄绝唱（一）

    眼下村民们都死死守着祠堂不敢离开，凌殊羽等的那个人也还没有到，展昭阳左思右想决定叫上凌殊羽，去把四指山脉上没有烧干净的米囊花田地都烧个干干净净，也就省得他心里总记挂着这事。
    凌殊羽原本对处理这些剩下的米囊花田地另有安排，但是展昭阳这几日闲着也是闲着，能尽早把四指山上的隐患除掉也确实免了很多麻烦。
    似月似风几个人被凌殊羽派出去了，凌殊羽便带着余下的五个人又爬了一趟四指山。
    因为人手不够，凌殊羽这个身上带伤的人便被交给了展昭阳。
    穿过山腰的树林，入目是满眼的灰烬。那些被火烧过的地方，上面都覆盖着一层黑焦了的灰烬。在那些灰烬之下，是被烧得脆松发焦了的泥土。整个山头都充斥着烧焦的气息。
    “若是可以，真希望没有阿芙蓉这件事的发生。”展昭阳沉沉地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一把泥土，“你看这土……本来可以很好地养活山下的村民。”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有利益存在就会生出贪念。”凌殊羽淡淡地推开了展昭阳的手，满目空远，“今日有史焕奇，来日便有别人。人不绝，则生念不歇。”
    展昭阳滞了滞，看着凌殊羽转身走向那些没有被火烧过的土地。
    手中的泥土被捏了捏，细碎成沙，缓缓从展昭阳的手中流失。
    火再次燃烧了起来。
    山下的村民看着山上的火，知道这一烧就是烧完了他们今年春天的营口，可是他们还是不能轻易离开。
    山上的田地被烧了没关系，他们还可以找到更好的地方重新播种。可是若是制作阿芙蓉的地方毁了，他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造一个起来。
    所以，尽管凌殊羽这回带的人不多，但火却比上次烧得干净。
    展昭阳放完火后，一身烟熏黑地回到了和凌殊羽约定的地方。
    “喝水吗？”火焰燃烧带来的高温让人口干舌燥，展昭阳取下腰间的水壶递给凌殊羽。
    凌殊羽瞥了一眼那水壶，又看了一眼展昭阳，淡淡地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了。”
    展昭阳扬了扬眉，收回手，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们京都的姑娘重礼节。”
    展昭阳仰头，大口灌了几口。
    凌殊羽偏头看向展昭阳，失笑道:“看来展小将军对京都的人有所偏见。”
    “是，偏见。”展昭阳干脆地点点头，坐在了地上的一块石子上。
    凌殊羽顿了一顿，没想到展昭阳承认得这般洒脱。
    “有何偏见？愿闻其详。”凌殊羽也坐了下来，一副愿意听展昭阳细说的模样。
    “我去京都之前，一直觉得你是徒有其名，一直认为京都贵女矫情做作、软弱无能、刻板规矩。父亲告诉我，京都的人各个都有九曲十八弯的心肠，但凡有点能耐的，皆是城府极深的人。他让我跟人接触的时候多留个心眼，再不济……为了防止被骗，就什么都不要信。”
    凌殊羽听着展昭阳的描述，微微失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展将军说得没错，能留在京都的人都是人精，以展小将军的性子，确实容易被算计。”
    “那你呢？”展昭阳转头看向凌殊羽，眼眸透彻明亮，干净得不带一丝情愫，只是单纯的一问。
    凌殊羽滞了滞，敛了敛眸光，回答得还算干脆:“若展小将军与本郡主冲突，本郡主看在西南一行的情分上，或许会下手轻一点。”
    “哈……”展昭阳突然朗笑了一声，点点头，“是了，你无瑕郡主多智近妖，若是要对我动手，我确实逃不了。眼下还要多谢郡主愿意手下留情了。”
    展昭阳冲凌殊羽拱了拱手，一脸的嬉笑。但是两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不过……”展昭阳收回了目光，又喝了一大口税，继续说道，“这西南一行，我觉得郡主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名不副实。我现在很相信，方侯尹就是郡主杀的，也只有郡主有这魄力杀了他。”
    凌殊羽默然地看着展昭阳，不应声。
    “在郡主杀曹化方的时候，在郡主杀山下那个妇人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郡主斩杀方侯尹的情景。”展昭阳眯了眯眸，眼底有凌殊羽看不明白的痛快。
    “我到京都的时日不长，接触的京都贵女也不多。除却父亲想要让我娶的那些女子外，你和霜绛郡主是唯二打破我原来观念的人。”
    “霜绛？”凌殊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若非因为凌王府和黎王府立场的缘故，，凌殊羽或许愿意和黎以歌结为好友，“本郡主也很欣赏她。”
    黎以歌活成了京都贵女最羡慕的模样。才华横溢、七窍玲珑，上头有一个权势滔天的父王和一个京都贵女梦中人的哥哥罩着，时不时还能帮上黎王的忙。眼下虽然婚约未定，但是有如此强大的后背，日后所嫁之人必不会差。
    展昭阳在西南长大最讨厌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而凌殊羽和黎以歌正好是不被这规矩束缚的人。
    初见时，展昭阳看到的是病弱却不示弱的无瑕郡主，那时候他就觉得，京都难寻凌殊羽这般的人……
    西南一行后，他也算看出了凌殊羽行事的一两分风范。
    展昭阳抿唇笑了笑，突然指了指西边的一座山脉:“郡主知道那里是哪吗？”
    凌殊羽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她来西南的时间不长，几乎所有精力都花费在探查阿芙蓉上了，哪里还有旁的功夫来关注不相干的事。
    “那里叫英雄冢。”展昭阳目光空远地望着那个方向，缓缓垂下来手，“其实那里原本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不叫英雄冢。”
    “那叫什么？”凌殊羽起了兴趣，朝展昭阳望着的方向看去。
    “含春山。”展昭阳似乎很沉很沉地叹了口气，眼眸透着幽远的情意，“那里……原本是四季如春，百花不败的含春山。”
    “但是，那里也是一处三山环绕，山坡陡险，一口泄水的绝佳埋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