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不歇

    第二日一早，阿翠一家便给秦晋收拾了东西，一袋子小米、一袋白面，有烙好的葱油饼也给他包了几块，那鸡蛋并梨子也都准备了，小毛驴身上便又多出个布袋子。
    大娘又好心地给他盛了小半坛雪白的猪油膏，白玉似的，说是路上给燕徊蒸个水蛋，补身子。
    这些东西人家都没算他银子，大爷摆了摆手，直说甄家这兄弟二人不容易。毛驴是卖了四两整银，秦晋那时候兜里摸摸索索的，掏了个空也才五两多碎银子取出，大爷便觉得他有些可怜。又见他手脚勤快，待弟弟极好，是个好人，便不愿太为难了他。
    秦晋接过这些东西，仍是背着燕徊，往村口去。
    离了大爷一家视线，燕徊便在他背上写字：“我自己走。”
    秦晋背着燕徊又走了一阵儿，离开村口了，这才把人给放到了毛驴身上。
    燕徊知道自己脚程不快，也就没有拒绝。
    快到午间时，秦晋把驴子栓到野草茂盛的地方，再把燕徊扶下来。
    就地升了火，水囊里倒出清水，加了个鸡蛋在碗里，又拿筷子夹了些雪白雪白的油膏，筷子尖儿上沾些盐，搅在里头，这就上锅里蒸了。
    燕徊晨间看秦晋认认真真默记那大娘所教要点，本是觉得有些可笑的，没想到这人这会儿倒实践起来。
    等待午饭的间隙里，秦晋又缠着燕徊学了手语。
    锅里渐渐溢出香气，秦晋揭开盖子看了看，笑道：“我看比酒楼里的也不差么。”
    他尝了一口鸡蛋，算是不咸不淡的，挺香。便将那碗蒸蛋给了燕徊，再热了两块葱油饼，撕下半块给燕徊，让他就着鸡蛋吃饼。
    秦晋自己狼吞虎咽地吃着，看燕徊却木在那里不动，不禁奇怪道：“怎么了？”
    燕徊取了树枝，在地上划了两下，没有写出一个完整的字。
    “你想说什么？”秦晋不解道。
    燕徊摇了摇头，拿勺子盛那水蛋，用了大半碗。有秦晋在一旁看着，这些日子燕徊用饭都很规律，除了昨日中午那一场，其他时候倒没有饿到胃疼过。他原来吃东西不大舒服，这几天注意着时辰，吃饭的时候竟没有从前那样难受。
    “好吃吗？”秦晋问得有些讨好，又很自得，他心里高兴，难得看燕徊有多吃两口的东西。
    但他自己看不到，不知道自己这一番笑得多憨厚，燕徊拿勺子再盛了两口，他就更乐。
    燕徊足足用了一碗水蛋，一口没给秦晋剩下，但葱油饼是吃不下了。他已经忘记可口的食物是什么滋味，可秦晋做的蒸蛋倒还觉着好，而且秦晋只是拿筷子挑了小块试试咸淡，剩下的都给了他。
    或许，秦晋不是不知道路途艰难，也不是不明白，带着他会更难。
    再启程时他在驴背上轻晃，行道两旁都是高树，荫着行人，倒也不觉炎热。间或地，秦晋要递水给他，问他两句诸如“热不热”“乏不乏”“歇不歇”的话，燕徊喝了水，不觉得热，也不用歇，但转念想到秦晋徒步辛苦，就点头，秦晋遂扶他下来歇一会儿。
    如是几回，下个镇子遥遥无影，秦晋就不太敢再问他歇不歇，看他样子好像也没觉着太累，秦晋一面纠结着问不问，一面忧心着到不了，一张俊脸皱得跟苦瓜似的。
    燕徊在小毛驴披挂的包裹中翻拣，给他摸出一只梨子。
    秦晋差点儿被感动坏了，没管住嘴，“要不要歇会儿？”
    燕徊便又点了头。
    夏日白昼长，可磨不过秦晋走走歇歇，日落的时候，远远近近有些人烟，却不集中，料想镇子还远。
    因为拿不准会遇上什么样的人家，秦晋也没费那心力借宿，路边空旷地方，两个人露宿。
    原来那破桥底下也不比荒郊好过什么，秦晋拾来柴禾，找片空地烧上，架上陶罐热了晚饭。
    燕徊还是一碗水蛋，才吃上第二回，也没觉着腻味，动作虽慢，还是都吃尽了。
    秦晋拨开火堆，把褥子铺到烤得干燥的泥地上，这样湿气没那么重。“没关系的，以后买一床新的，”秦晋怕燕徊瞪他，先行解释，“本来也旧了。”
    燕徊没有说什么，只是决定第二天不要再点头，管秦晋乏不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