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罗大爷

    道路年久失修，行进颇为艰难，在这破路上前行几个时辰之后，驴背上的罗大爷被颠得昏昏欲睡。
    莫凡开始以为他老人家是因为一路奔波，过度劳累所致，但在随后总觉得哪里不对。
    按说两人黑风林休憩几日后，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罗大爷精神更加萎顿。
    回想最初见到罗大爷时，他虽然腿脚不灵便，但是精神还是挺不错的，此后的一段时日里，罗大爷却日益衰弱，好像一夜间老了几十岁。
    莫凡明白修士同凡人有着云泥之别，一旦跨入修行的门槛，那体质便会远胜常人，莫凡自从看到罗大爷送出储物戒的一瞬，就几乎已经断定罗大爷必然是个修士，或者曾经是个修士，他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才令他如此虚弱。
    莫凡思索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莫凡已经救了罗大爷好几次，然而罗大爷始终对自己有所隐瞒，越接近目的地，莫凡越难放心，与其拖延问题，不如乘着现在只有两人问个清楚。
    “罗大爷，你怎么会有储物戒？你应该是修士吧。”莫凡突然开口，语气却不留余地。
    “莫凡，你终于开口询问了。”罗大爷振作精神，从驴背上缓缓滑落下来，坐在路边的青石上，点燃烟袋，闷头抽了起来。
    莫凡倒也不着急，只是等罗大爷默默的抽完这袋烟。
    良久，罗大爷抬起头，浑浊的双目充满歉意，道：“莫凡，你一路上你救了老头子很多次，按理绝不应对你有所隐瞒，但是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如果贸然解释，可能会令你觉得老头子故意而为，反而不信我所言。”
    莫凡点头同意，回想这一路，罗大爷确实有几次欲言又止，或许真如他所说，问道：“那现在你愿意说了？”
    罗大爷露出释然的眼神，他酝酿了一二，随后开口，第一句就超乎莫凡的所想。
    “我并非极东之地人士，而是出身南域一个修真大派，我本名孟八，我派不善争斗，但精于占卜观星，年轻时我出门派游历，遭遇了一些事情，修为尽废，我因此没脸回门派。”
    “我沿村乞讨，路过罗家村，被心善的村民收留，从此隐姓埋名，这一住就是五十多年。我在罗家村娶妻生子，本想安享晚年，谁知半月之前，罗家村被屠，妻儿子孙皆遭横祸……可怜我那曾孙子才六岁，六岁啊……这些人怎么下的去手！”
    罗大爷语气悲怆，老泪纵横，手指抖得几乎无法拿住烟袋。
    莫凡闻言不禁唏嘘，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自那一天后，为了复仇，我想尽办法，奈何对上黑林军无异于以卵击石。百般无奈之下，我以所剩无几的寿元为代价占卜复仇的机会，这一路上，为了增加成行的胜算，我欺骗所有同我一样遭遇的村民，游说途径的村落，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复仇。”
    莫凡闻言忽然想起那一夜，他听到罗大爷同石头村的村长在门外争执，估计是因为无法说服对方离开。
    “这一路走下来，那些信任我的人成了我的棋子，他们替我挡住了黑林军追兵，替我挡住了阴罡煞气。”
    “自作孽，不可活，天道自古如此，我自知罪孽深重，但也无怨无悔。如果此行可找到复仇的方法，纵使以命相换，我也在所不惜，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替我死去的家人复仇。”罗大爷双目赤红，双眼似有无尽的恨意，手中的铜杆烟斗捏得吱吱作响。
    莫凡不知该如何劝慰，这种灭门的仇恨，只怕是罗大爷一辈子都无法放下，但莫凡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他没有修为，别说修士，来个体力极好的练武之人，只怕也能灭掉自己。
    自己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一路走来，竟然成了罗大爷的复仇的棋子，莫凡心里怎么可能痛快。
    “罗大爷，我虽然也痛恨黑林军，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无法帮你复仇，我也不希望成为你的棋子。”莫凡语气有些冷，任何人都不会在被人利用的时候心情很好。
    “莫凡，老头子对不起你，但是我从来没想过害你，不管你是否相信，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罗大爷听闻莫凡所言，言语诚恳无比道：“只要将我送到反抗修士那里，我一定会报答你。”
    等价交换是莫凡的行为准则之一，吃亏的事情不做，占便宜的事情也不会做。
    “那我会将你送到目的地，但是希望到时候的补偿不会令我失望，我不喜欢扯上人情，到时我们一拍两散，谁也不亏欠谁。”莫凡补充道。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为誓。
    前路依旧崎岖坎坷，但除去猜忌的莫凡和罗老头都轻松了不少，一路上有说有笑，罗大爷也讲述了自己年轻时候游历四方的见闻，莫凡听了大开眼界，不禁感叹这个世界无奇不有，更是对罗大爷所修习的占卜观星之术产生了好奇。
    “那观星为何可以预知未来之事呢？”莫凡甚为好奇，在地球上摆摊算命的大师不少，但大多数都是学习了心理学的江湖骗子，依照罗大爷所言，这个世界的观星可是有很大的不同。
    罗大爷故作高深一笑，问道：“那你觉得，你看到的星辰是否是真的星辰的呢？你看的时候，跟你不看的时候，星辰是否在那里？是否还是那个样子？你平时所看星辰同你用观星术所看星辰是否会有不同。”
    “那当然是真的星辰……”莫凡脱口而出，突然却似有所悟，陷入沉思，罗大爷的话虽然充满唯心主义的特色，但是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了。
    罗大爷看到莫凡陷入沉思，也不再打扰，只是微笑等待。
    良久，莫凡终于回过神来，虽然仅仅只有一些头绪，莫凡也仿佛感觉到一扇大门在向自己打开，那就是所谓的天道。
    两人交谈甚欢，完全感受不到疲累和时间流逝。
    转眼间，满月升上天际，繁星闪烁，那座建筑已近在眼前了。
    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庙，庙内空无一人，灯火通明。
    “太古怪了！”莫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庙里没有神像，满地皆是金砖铺地，只是不知道这些是幻境还是真实。
    荒郊野外竟然有座黄金打造的庙宇，莫凡感觉自己脑子都在发懵、
    “万神教！莫凡我们到了。”罗大爷从驴背上爬下，满面喜色，他补充道：“万神教多年前就归附了反抗修士联盟。”
    就在这时，一声悦耳的女声从屋后传来。
    “胆敢擅闯万神教地盘，汝乃何人！”只见几匹红布如同巨蟒般飞射而出，绕着柱子旋转几周后，最终落在地上，红雾弥漫，莫凡完全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鼻口传来阵阵的香甜气息，这气息让人莫名地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说出去。
    “这是迷烟，莫凡，快屏住呼吸。”罗大爷一声大喝。
    莫凡闻言一惊，也从迷惑中一下子清醒过来，他立即用袖子捂住口鼻，但为时已晚，吸入的迷香令他手脚发软，不多时便两眼一花，颓然倒地。
    ……
    哗，一盆冷水朝莫凡脸上泼来，他瞬间惊醒，被呛得咳嗽连连，他抬头看去，只见自己身处在一间刑讯室内，一名光着上身的精壮汉子，手里拿着一个木盆，戏谑地盯着自己。
    “先从这个小的开始，那个老的经不住折腾。”大汉自顾自说道。
    莫凡低头看了自己，自己已经被扒光了，就剩下个裤头，手脚被捆在木桩之上，莫凡突然感觉到自己接下来的处境十分不妙。
    “说！黑林军给了你们多少钱！让你们来刺探消息！”大汉一鞭子抽在莫凡身上。
    莫凡哪里受到此类刑讯，剧痛一瞬间席卷了他，差点让他休克，他连声大喊起来，“不，我们不是黑林军派来的，我们是来投靠反抗修士的。”
    啪！
    “胡说！黑林军探子才会说反抗修士。”大汉怒斥。
    又是狠狠的一鞭子抽在莫凡身上，莫凡差点又晕过去，伤口宛如裂开一般，他的脚指头都在抽搐。
    “你们有什么目的！说不说！”大汉又是一鞭子。
    剧痛这下，莫凡浑身都在颤抖，意识也在离自己远去。
    莫凡心中大喊：要死，要死，他干脆舌头一吐，头一歪，假装昏迷，再这么打下去，不死才怪。
    “说！……哎？晕过去了？真不经打！”大汉举起鞭子准备又狠狠来一下，结果发现莫凡已不省人事，晦气地丢下鞭子。
    “呸，没用的东西，黑林军现在派过来的探子越来越差劲了！”大汉转过头，对着漆黑的墙角说话。
    听闻此言，墙角一阵波动，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夜行服的少女现出身影，她靠在墙上，懒散道：“啊！真困！大半夜爬起来，还以为能看出好戏呢，结果这么没意思。秦壮哥哥，先住手吧，不然再打下去，他就要死了，没弄清此人来路前，最好先留他一命。”
    大汉闻言放下盛满冷水的木盆，“思月妹妹，听你的，明天我们再来审！”
    大汉转身离开刑室，那个一直靠在墙上的少女一步一步，宛如轻盈的猫一般来到莫凡身前。
    她伸出一根纤细如玉的手指，抬起莫凡的下颌，仔细打量。
    “皮囊还不错，是个小白脸，给黑林军做探子真是可惜了！”少女叹息道。
    突然，一直昏迷的莫凡突然睁开眼睛，“谁说我是探子，你们可有证据！”
    少女吓了一跳，她一个后空翻拉开距离，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欺身上前抵在莫凡的咽喉。
    “哼！敢给老娘装死！不是探子，鬼鬼祟祟大半夜上庙里干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来烧香拜神的！”
    少女的话似乎无法辩驳，莫凡一时哑口无言，但是这种时候，你要是不辩解，只会被别人当成默认。
    “我们是从黑风林过来，有辛老的介绍信，就在包裹里！”
    莫凡感觉到自己喉咙的表皮已经划破一些，火辣辣的。
    “嗬！竟然做了功课，还知道辛老，我知道黑林军为什么派你们来了，比前几个有脑子多了！”少女用嘲讽的口吻说着，不过还是走过去翻看了桌子上包裹。
    不过翻看了半天之后，似乎并未有任何发现，她生气道：”“哪里有介绍信？！再敢骗我，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了喂狗！”
    “就在那个包里！你再仔细地找找，我保证肯定有！”
    莫凡仍不放弃，辛老闭关前曾托小叶送来一封介绍信，虽然罗大爷一直保管着，如此重要的信物，莫凡怎可能不知道，莫非被抓自己的那些人搜走了？但是那些人为何要拿走自己的介绍信呢？
    少女翻看了半天，始终未能找到介绍信，她一时间怒火中烧，“哼！该死的探子，敢如此戏耍老娘，现在就把你舌头割了！”
    这少女张嘴闭嘴老娘的，与她年龄完全不符，莫凡总感觉想笑，但是又不敢，差点把脸都憋红了。
    少女走上前来，伸出芊芊玉手，扯住莫凡的舌头就往外拉，小手冰冷滑腻，等到莫凡舌头被拉出去，他这下才魂飞魄散，莫凡可不想啥都没干就成了哑巴，一急之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
    “汪汪汪！”莫凡一顿狂叫，作势欲咬。
    少女见状慌忙松开手，小脸满是红晕，“你是狗吗！还敢咬我！”
    莫凡大怒道：“你没有证据就割我舌头，你是魔鬼吗？”
    少女闻言再次怒火大涨，声音高了许多，道：“魔鬼？你敢辱我！你死定了！”说完就拿着匕首扎了上来。
    莫凡闭眼长叹，我命休矣，才来这地方就要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