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
武林风云轶事,尽在汴京百世堂。
头条:[今日悬案,原当朝宰相欧阳府,一夜之间惨遭血洗,全府百余口人身首异处、无一幸免。今官府清点亡者,竟有二人尸身不翼而飞。]
[朱雀神功,重出江湖,风云变幻之际谁主沉浮。]
[长江后浪推前浪,新一年汴京四海剑会比试已出分晓,落英、断水、捕风、戏蝶,天下四杰,万里名扬。]
[汴京第一花魁,绝艳出世,冷面暖玉,花容月貌,堂堂百世,邀侠共赏。]
[白玉丝扇、纯金流带,盗帅魅影,惊现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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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君有行青苗法,上馋君圣,极尽媚态。下则鱼肉百姓,不胜收敛,今夜子丑,当踏月捕风而来,取尔怀中名册,君素大度,定不会令我空手而归。”
这块竹简此刻正原封不动地嵌在绯红色的椽柱上,自红纱罩里透出的烛光,将微黄的竹简染成诡异的橙色。简上没有提及署名,但从其上隐隐散发出的栀子花香与俊秀灵气的字迹中,不难猜出这是汴京第一大盗的杰作。
接到这竹简的是近日受神宗赏识而仕途平步青云的王介甫,他此刻正坐在京城曲苑街内最有名的餐馆“台上楼”中,品着从临安快马加鞭送至的雨前龙井。
花光满路的茶室中随他一同品茶的还有两人。一人八字胡须,眼角微眯,舀着一旁壶中的热汤;另一个鼻梁高挺,目光如隼,阴鹜沉郁的黑衣人,就坐在王介甫的身旁,右手边还搁置一把雕有山涧流瀑纹的宝剑。老茧丛生、骨节突出的手指与桌上泡有龙井的精致雅器相较,显得格格不入。
“这厮市井泼皮,平日偶盗官银,仗着三分轻功,无人可束。如今竟将剑头指向我等朝廷命官,小人贱命不值一文,若是伤及大人分毫,才是罪无可恕。”
“韩大人不必慌张,自前几日这厮往我府中送了封恐吓信后,我便早已在此地铺下天罗地网。况且此次更有天下四杰之断水吕兄在座,任其再放肆也不敢轻举妄动。我等只需伺机而动,定可令此出口狂妄之人吃些苦头。”
“王大人着实高明,小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这个神偷的轻功可非同凡响,小人曾于衙门任职时可没少吃过这厮的亏。”
黑衣人冷冷道:“哦?若真如此,我倒想会会这顽人。”
“吕兄可得当心,这厮厉害的不光是轻功,脑袋还灵光着,都尉府衙的魏虎,朱雀门护卫的云飞都曾着过他的道。”
王介甫抿了口茶,“魏大人家的白玉丝扇、云统领家的纯金流带,哪样不是机关重重,防卫得滴水不漏,但是最后过了时候一看都不翼而飞。”
黑衣人笑道:“大人不是魏虎,我吕惠卿也不是有勇无谋的云飞,我断水剑法名震江湖之时,这小厮恐还未出娘胎。”
“如此一来便万无一失了。”
三人吹嘘闲谈之际,东边夜市有一商妇忽喊有人落水之声。
韩绛连望都没望,便道:“定是那厮贼盗!大人请做好防备。”
黑衣人猛拍坐案,内力震起宝剑:“容我去会会这个京城第一大盗,是真材实料还是言过其实。”遂脚生微风,踏气而去,而杯中的茶面却未动分毫。
“吕兄当真是仗义,如今无论江湖或是官场,仗义之士不多矣。”
“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一旁韩绛媚态卓显。
两人谈话品茶之时,一店家小二从廊桥对岸捧壶而来。脸骨瘦长,爽朗清举,姿容既好,神情亦佳。
“果真是京城第一家,名不虚传,连一店小二均有脱俗气宇。”
“小二,过来,见王介甫王大人在此,还不提壶沏茶,好好招待?”
小二身姿微蹲,右手将壶扛到肩上,左手食、中二指轻合抵住壶口,只见两步开外,细水便从壶口流出,正至杯盏。
“妙哉!果真妙哉!王大人感觉如何?”
“异人巧技而已,混饭吃的勾当。”
“来,王大人,今以茶代酒,这一杯小的敬您,多谢您提拔之恩,今后还望大人在圣上面前为小人多多美言几句。”
“韩大人为国为君衷心耿耿,来日定会青云直上。干!”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退下,站在此地妨碍我与大人的雅兴。”
小二神色淡定,轻理茶盘,道:“我按时辰来取大人怀中宝贝,见二位兴致勃勃而我又未尝得手,又怎有下退之理?”
“放肆!文彦博啊文彦博,盗帅的传人也不过如此。你且看看周围,今日纵使你长了翅膀也飞不出我的手心。”王介甫站起身来,河两岸的箭队也露了马脚。
小二放下杯盏,疾步向前,揉掌凝指,眨眼间点了两人穴道。“我文彦博盗财不害命,君厉行变法,所作所为,天所共鉴,自有自食恶果之日。”随后端茶而去。
待黑衣人返回时,方觉是调虎离山之计。自己行走江湖半余生,如今竟被一三流老贼设计玩弄,此时甚至还无法破解其独门点穴术,实是名誉扫地。
万幸时辰到后,穴道自动解开了。
“不好!”韩绛一摸口袋,两手空空。
“所幸只是钱财而已,若不是布置了两岸的卫队,恐怕此时我同韩大人已在黄泉作伴了。”王介甫也摸了下衣袋,果然名册已失,但他仍胸有成竹,随身所带的不过是赝品,而真物则静躺于府中楠木暗匣内。
这是两本他保荐官员的名单,里面无一例外均是支持变法之人,若此书落入反对派或是圣上手中,得知其结党营私之嫌,后患无穷。
天色已晚,王介甫独留韩绛一人孤品良茶,自己却和吕惠卿先行一步。
王介甫得意洋洋地回到府中后才发觉家中名册竟成了无字天书。只留下一片熟悉的竹简,写着:“假亦真时真亦假,君之好意,彦博心领”。顿时心慌难安,连夜召吕惠卿前来,告知了文彦博的巧计与名册被盗之事。
“那贼盗手中现有我保荐的大小官员名册一本,那是个十足的祸端。我虽不知盗走簿子那厮在哪,但这簿子唯独不能落在一人手中。”
“谁?”
“欧阳永叔。我明日会在朝堂上向圣上提请弹劾他,圣上变法心切,定不会念及旧情;你只需。。。。。。此事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王介甫示意吕惠卿走近些,秘密地告知其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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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申时
欧阳府内
“老爷今日怎神色不佳?”欧阳夫人见永叔一脸愁容,气神涣散。
“真是愧对夫人,咱们欧阳家的气数也许是尽了。只是可怜我那刚出生的孩儿,还未过几日太平日子。”
“究竟如何,怎得今日一回家就开始说胡话?”
欧阳永叔抬头望着院中四方的天空,云散风聚,劳燕低飞,虫蝗四散,不久前一个好好的晴天竟雷鸣电闪起来。
“这一天还是来了。赶紧进屋。”只见其进屋后命人四闭家门,往内屋取出纸笔,草写数字后,将纸条连同两本旧书塞入其子襁褓中。
“夫人,赶紧拿上这些银票,带着此子从后门离开,去州桥夜市东街的车行雇辆可日夜兼程的马车,从东水门沿汴河离开,一路下江南,去临安城西子湖畔寻一户苏姓商贾人家。切忌,一路南下,莫中途停顿,莫说自己是欧阳府之人。”
“老爷,那你。。。。。。”
“老夫驰骋官场数十年,树敌无数,每一位都想取我而代之,结党营私、迫害良臣的事,老夫也着实做过不少,今有报应也不足为怪。只求夫人念在多年与我同床共枕的情分上,莫断了我们欧阳家的香火。”
“老爷。”
“莫要再妇人之仁,赶紧走啊!等几个时辰后城门一闭,就全功尽弃了。”
欧阳夫人见状,如临天塌,昨日贵为高官诰命,明日即将流落天涯,万般无奈,两眼秋水,千种不舍,终拂袖而去。
不久,黑风夺门而入,四户洞开。
“阁下是谁?本人与你无冤无仇,何故赶尽杀绝?”
“交出名册,或许你还能死得体面点。”
“噷。要杀要剐随你便。圣上宠信奸佞,奸佞迫害忠良,国危矣,宋危矣。”
冷光一现,珠碎水断,永叔的身子还端坐在位子上,头颅已经被黑衣人拿在了手中。
待揣着抄家圣旨的太监、监督使赶至欧阳府时,只见尸横满地,所有人都被一刀切断喉部,身首异处。全府近二百余口人,除了一母一子,无一生还。此事也一度成了汴京脍炙人口的街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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