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冢（二）

    天霰和莫殇在义溪帮助下，离开烈士冢。
    “仙君……不，师傅，我……”走到来时的森林时，义溪突然停下来，“我叫赵子枫对吗？从刚进那个坟冢开始，我就觉得好熟悉，那个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还有，我失而复得的灵力，是不是，我就是那里的一部分？”
    天霰安慰道：“义溪，你先不要激动。知道你名字的不止你的父母。”
    义溪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捂着耳朵哭着说：“那还能是谁呢？会用‘娘’称呼自己的，除了我母亲还能是谁呢？”
    “师傅知道你现在很纠结。但你放心，师傅会解决这些事情的。”天霰将手覆在义溪头顶。
    义溪闭上双眼，凝重的呼吸声传入天霰耳中。
    天霰有些自责，二十多年了，义溪一直都是自己四个弟子中最懂事最努力的一位。而自己却忽略了对他的关心，自以为他坚强自律，却忘了他也是个孩子，相对于自己，他还只有三十岁。
    “先跟师傅回去吧。”天霰说。
    ……
    好不容易把义溪带回驿站，天霰以为义溪不会再胡思乱想，可义溪一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听见那声音：“子枫，子枫……”
    “母亲？是你吗？”义溪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
    “子枫！子枫，是娘啊！”
    “母亲！母亲你在哪？”义溪环顾四周，却什么也看不见。
    “娘，娘……你在哪里？娘！”
    义溪声音大了起来，惊动了门外的莫殇。
    “师兄出事了？”莫殇警觉道。
    莫殇立刻冲了进去，只看见一阵黑雾在义溪头顶徘徊，义溪的眼睛变得全黑，嘴唇也发紫。
    “师兄！你被蛊惑了！师兄醒过来！”莫殇冲到义溪身前，抓住义溪的肩膀猛力摇晃。
    “娘！娘……”义溪就像看不见其他人一样，满眼都是眼前的那团黑雾。
    “师傅！师傅！”莫殇手足无措，只得寻求天霰帮忙。
    天霰闻声赶来，发现义溪正渐渐与黑暗融合。
    “义溪！是师傅！快醒醒！”
    天霰移到义溪旁边，扶住他。
    那黑雾被天霰驱散，借着门缝钻了出去。
    “他被恶鬼缠住了，我需要在这里守着他。”天霰对莫殇说。
    “我能做什么吗？”莫殇问。
    “你去休息就可以了，我一个人可以。”天霰温柔地笑着说。
    莫殇眼含泪水，摇头道：“我不累，师傅，我就在你身边守着，我放心一点。”
    天霰点点头。
    天霰安置好义溪，为他运功清心静气。
    到了子时，窗外吹起风，窗户被吹开，连窗户纸也被吹破。
    “那鬼来了！”
    天霰还在替义溪运功净心，对莫殇说：“你替师傅拦着她，我现在抽不开身。”
    “是！”
    “子枫！子枫！”
    这回，连莫殇和天霰也听见了那声音了。
    窗外爬进一具枯尸，莫殇拦住她：“你要做什么？”
    “我来看看我的孩子……求求你，让我看看他……”枯尸抬起头，莫殇被吓到全身轻颤，那是一具几乎失了全貌的枯尸，脸上黢黑，除了皮就是骨头，动作的时候能清晰看见骨头在晃动。
    再仔细看，那具枯尸没有眼睛，眼皮凹进了眼窝里。
    “你是谁！师兄的父母早就死了！”
    天霰却说：“莫殇，让她过来吧。”
    “可是……”
    “我相信她不会伤害义溪的。”
    “好。”莫殇收起剑，给那枯尸让了一条路。
    枯尸用手肘支撑着地面，向义溪爬过去。
    “孩子，你怎么了？”
    天霰道：“他之前被鬼附身，消耗过多灵力，加上心神受扰，所以体力不支晕倒了。”
    枯尸伸出手，准备抚摸义溪的脸，但手刚伸到半空，还未触摸到义溪精致白皙的脸庞便停了下来，她缓缓放下手，哭着低吟道：“我的孩子……”
    天霰道：“你若真的关心义……子枫，就不要再来打扰他，你已经是鬼了，你总不能要子枫陪你一起去死。他很努力，总有一天，他会修得正果。我想，这也是你愿意的吧？你也不希望他半途而废吧？”
    “呃呃……”枯尸发出喉咙被撕破的声音，剧烈点头，“我……我自然愿意。”
    “你回去吧，我就当你从没出现，我知道这对你太残忍了，可是我也是为了子枫好，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对不起。”天霰低着眉，无奈地说。
    “是，仙君。我自然也愿意我的孩子能有前途。”枯尸说完遂发出呜咽的哭声，却没有一滴眼泪，因为眼睛早已没了。
    “我还有一事，”天霰喊住她，“为何烈士冢里有那么多恶鬼？怨气也那么重？”
    “呜呜，”枯尸大哭出来，“呜……那就是这群恶魔害人的结果！他们现在只是在承受报应！他们的报应！”
    莫殇第一次听见那样恐怖的哭声，没有泪水的润泽，那样的声音竟然像干裂的破布一样，听得人心烦意乱。
    “什么报应？你告诉我？”天霰问。
    这时一阵阴风吹进房间，将那具枯尸卷走了。
    “师傅，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太清楚，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带走了。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要去烈士冢一趟，你在这儿照顾义溪，不要告诉义溪刚刚发生的事，也不要告诉他我去了烈士冢。”
    “您上次不是被封印法力了吗？您还一个人去吗？”
    “你放心，我这次会当心，不会放松警惕的。”
    “嗯。师傅你要当心。”
    天霰轻轻点了点头就飞走了。
    大约到了卯时，义溪醒了过来。
    “师兄，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手脚没力气，除此之外都还好。”
    “那就好，我在店家那里拿了一点汤，你喝了吧。”
    “嗯。”义溪艰难地吞下那些汤，又躺回床上。
    “师傅呢？”
    莫殇低下头，心虚地掩饰：“师傅他……去采草药了，他说这时候的草药最具灵性。”
    义溪怔怔地看着莫殇，眼泪在眼眶打转。
    “你要是感念师傅恩德，就应该好好修养，你再睡会吧。”莫殇实在是不善撒谎，就算是转过了头，说谎时还是结结巴巴，只好哄义溪继续睡下，也不用担心义溪是不是会识破他的谎言。
    义溪笑着说：“我睡不着了，陪我去看看日出吧。”
    “嗯。”莫殇扶着义溪走出驿站，来了不远处的一处山坡。
    义溪看着天边五彩的朝霞，不由感叹：“好漂亮啊。”
    义溪望着东边缓缓升起的朝阳，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愉悦和放松。
    “是啊，真的很漂亮。”莫殇也感叹。
    义溪身体虚弱，轻声说：“师弟，我刚刚做了个梦。你知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梦？”
    莫殇看向义溪，微笑着问：“是什么？”
    义溪转头看向天边的云霞，回想起梦里温馨的画面，幸福地微笑着说：“我梦见了我父母，他们就是在这样静谧的山坡上陪我看日出的。”
    莫殇好奇地问：“你还记得他们的模样吗？”
    “不记得了。”义溪微笑着摇头。
    莫殇笑道：“那你怎么知道陪你看日出的就是他们呢？”
    义溪脸上幸福的微笑渐渐变得苦涩，他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特别亲切，特别放松，我猜那应该就是我父母吧。”
    是啊，世界上有些事情是说不清的，比如血缘的联系。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太阳完全出了地平线，义溪站起来：“回去吧，师傅应该回来了。”
    “嗯。”
    二人一同回了驿站，却不见天霰。
    义溪坐到床上，问：“师傅怎么还没回来？”
    莫殇低下头说：“再等等吧……”
    义溪疑惑道：“采草药本就不用那么长时间，何况师傅是仙君，怎么这都过了大半个时辰还没回来？”
    莫殇说：“你先别急，你躺会吧。我去找一下师傅。”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没事的。”
    “师兄，你还是躺着吧……”
    义溪觉得不对劲，拉住莫殇的胳膊问：“师弟，你告诉我，师傅到底去哪儿了？”
    “去采草药了啊，我不是说了吗？”莫殇低下头，有些心虚。
    义溪看他吞吞吐吐，心虚的模样，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不确定，他问：“你告诉我实话，师傅是不是去那个墓冢了？”
    莫殇好久没说话，一直低着头。
    “说啊……”义溪有些激动，话音刚落就剧烈咳嗽起来，“咳！咳！”
    莫殇急忙抚着义溪的后背，担心地说：“师兄你别激动……师傅他的确去了。但是他说过不希望我们跟去……”
    义溪看向莫殇，责怪道：“你怎么不早说？”
    “是师傅说不要说的……”
    “快走，我总觉得师傅现在没那么安全。”
    义溪撑着身体爬下床。莫殇担心他，便扶着他一起走了。
    二人怎么也找不到去往烈士冢的路，来来回回走的还是原本的路。
    莫殇发动心灵传话，也找不到天霰。
    莫殇紧张地说：“我找不到师傅……师傅也没有回应我……”
    “那怎么办？我们也都找不到去的路……”
    “明明顺着原来的方向，为什么找不到那座坟冢呢？”莫殇自问道。
    “师傅能去，就说明路没有错，也许是鬼界留下的幻象，师弟，你试试破象术。”
    “可是，仙界的法术对鬼界的幻象有用吗？”
    “试试吧，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嗯。”
    莫殇定在原地，闭上双眼，凝神静气，缓缓发动破象术，食指中指两指交/合，一股灵力从指尖传出，变成气流袅袅上升蔓延覆盖了莫殇上空。
    突然间雷声雨声大作，大风呼啸，雨点像拳头一样落在两人身上，雨越下越大。
    待破象术发动完后，莫殇睁开双眼，眼前已是豁然开朗之象。
    原来，数百米远处就是那怨气漫溢的“烈士冢”，自己却没有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