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后遗症

    眼泪滴在地上，模糊了真假之间的界限。
    远方，鸡鸣三声，白天至。
    墓志铭睁开眼睛，自梦中的痛楚似乎还攀附在牠的身上。
    除却这份疼痛，墓志铭感受到自身也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嗯，是什么变化呢？大黑糍粑沾上豆粉缓缓翻了个面。
    可能就和暴徒那会儿一样，是关于心灵上的变化吧。
    自知死路，仍向前走，不回头。
    跑完消耗剧烈的梦想杯，练马师就果断给墓志铭放了长假，让牠好好的休息休息。
    梅里耶夫给墓志铭安排的下一场比赛，是经典三冠的前哨战，要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才开始。
    梅里耶夫相信墓志铭能有很大一番作为，他愿意去搏那一份难以再现的奇迹。
    即，以牝马之身，挑战经典三冠的荣光。
    诚然，牝马三冠也是至高的殿堂，但不去碰碰同年最强的赛马们，不在最高荣誉的德比赛上去绽放光芒，那总归是有所遗憾的。
    未来说不定还会被搬上电子斗蛐蛐的台上，就没和牡马跑过经典赛，愧为头首的言论展开激烈骂战。
    喜欢攀比成绩的马迷们可是很可怕的，素有一粉抵十黑的传言。
    不过就算无视这些闲言碎语，能否赢下经典三冠，或者其中任意一场比赛也是很重要的。
    牝马鲜少能在经典三冠的战线上，同当年的牡马对决。
    一来有牝马路线，马主们没必要靠着这点奖金就和参赛牡马这么拼命。
    二则是当年三岁的牡马们尤其勇猛，同样发育没有完全的情况下，牝马不一定能有牡马的速度这么快。
    综上，历来能在经典赛中取得冠军乃至前五名次的牝马，其实是十分少有的例子。
    但无一例外的，能和同年牡马竞争成功，即使输了也不输太多的牝马，在未来都会有不菲的成果。
    梅里耶夫对此满怀信心。
    再说到墓志铭身上，经历了这么一次情感刺激，牠恍恍惚惚的在马厩里待了一个上午，哪怕是札伊想牵牠出去都不愿意离开。
    搞得札伊以为墓志铭是又出了什么事情，一颗心吊在喉咙中央卡着。
    而在粗略检查墓志铭的健康状况，确认其身体无碍之后，札伊差不多也明白了牠现在的状态。
    估计是心里难受吧，多愁善感的小马呦。
    士大夫就不打扰墓志铭了，静静装上马粮，清理了厩舍卫生，悄悄的离开这里。
    待到傍晚时分，墓志铭总算从悲伤的情绪里缓了过来。
    墓志铭转动干涩的眼珠，先是喝了几口水，再凑到食槽处咀嚼燕麦干草。
    还有札伊丢进去的胡萝卜块，很美味，带点现采的泥土芬芳。
    如此胡吃海塞了一顿，吃得墓志铭肚子滚圆，牠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难过啊，难过！
    可是生活又要继续下去，只好擦一擦眼泪，缓过来了接着过日子。
    窝在厩舍里呆了个把钟头，夜晚的时候札伊又过来了一次，看墓志铭情绪平静下来，就试着给牠带上笼头。
    马儿配合的往前伸头，札伊带好了笼头，给墓志铭刷掉身上的浮毛，把马牵出马房，走到放牧地放牧。
    正好今天晚上是札伊值班，负责看看放牧的马儿情况，她干脆靠在栏杆那里，不时摸摸其他凑过来的赛马。
    进了放牧地，墓志铭转了几圈，其他几匹赛马见状，凑过来去嗅牠身上的气息。
    大家都是牝马，没什么好担心的。
    墓志铭就由着牠们去，只在被过度冒犯的时候，压低了耳朵警告一下。
    「别太过分了！」
    墓志铭撅起嘴嘶鸣一声。
    另几匹牝马发出咴咴咴的声音，像是被吓到了，实则是在敷衍的回复“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
    半小时后，互相熟悉的赛马们开始集群奔跑。
    不为奖励和掌声，赛马是天生喜爱奔跑，喜爱竞争的生灵。
    而在跑步的那刻，墓志铭出现了短暂的迟疑。
    是为了谁而迟疑？墓志铭也说不清这份复杂的情绪。
    可能是经历的多了，自然产生了更多的情感吧。
    不但影响了生活，还影响了其他方面的东西。
    这算不算是一种梦境后遗症呢？
    随着梦中经历的事情越多，所扮演的角色越多，自己的性格便变得复杂，可以从其中窥见不同的人或事，还有那些历史的旧斑驳。
    赛马奔跑着，绕过马群冲向前方，马儿目中所及，远处的风光似乎更加美丽。
    不知不觉中，墓志铭已经作为领放逃了许久。
    那段因大逃导致的空缺，马群里的任何一匹马，居然没有一个能够缩短这距离。
    札伊默默注视群体的追逐行为，她拿出随身的笔记本，摸了两把口袋，没找到记录用的笔。
    札伊低下头又仔细的找了找，从胸前挂着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的钢笔。
    镀金的笔夹有些晃眼，它夹在口袋上，保证钢笔不会移动，也不会掉下来变得松垮。
    找到了笔，札伊专心的记录起夜间看见的情况，那是她的一点小爱好，工作手册里并没有要求工作人员去这样做。
    「墓志铭现在很精神，虽然刚开始有些迟疑，好像还没从忧伤里走出。」
    札伊在笔记本上写下字句。
    「我不清楚牠是为何而忧伤，牠的感情实在过于充沛，可能我们的一点小举动也会让牠分神。」
    黑色的赛马开始套圈，追上了最后一匹牝马的脚步。
    「事实上牠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感觉，和海天一色的死斗好像让牠有了新的感触。」
    是的，大逃，墓志铭学会大逃了，而且无师自通般越跑越快。
    「我想牠已经学会如何用自己的速度去拉开距离，那匹牡马成了牠的老师。」
    停顿，钢笔的笔尖在本子上留下墨渍。
    「这很有观赏性，我相信看过大逃的人里，不会没有人不喜欢它的。」
    「但是这太危险了，牠有其他可以选择的方向，我们要为牠的健康着想。」
    历史上以大逃成名的赛马太少，而且历来结局也称不上有多好，如果有别的选择，札伊更希望墓志铭选其他的路子。
    「为牠的健康祈祷，我可爱的小黑珍珠，好好休息吧。」
    马群激烈的追逐着，大家乐不思蜀，仿佛忘记了比赛时的劳累。
    该给小马们准备夜宵了。看了一眼时间，札伊在记录今天日常的这页写下最后的话。
    「步入三岁年的你会更强壮，更美丽，成为追逐经典赛的种子选手，甚至有望登顶这份史上第一的成就。」
    「墓志铭，祝你长寿，祝你高飞。」
    ——爱你的马夫札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