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冷绝鸣（一）

    莫凡心中异常清楚，冷绝鸣并未拿出十成实力，伤他一眼仅仅是侥幸。
    想当初冷绝鸣在冷家陵墓追赶自己和冷珠玉之时，他周身散发的死气可是比现在要强了不止一倍。
    虽然说冷绝鸣当日从瀑布落下，撞到了脑袋，爆出大片黑血，但是莫凡不认为他实力会有下降。
    除非是冷绝鸣已经完全适应了身体，可以控住死气，如此那就太不妙了。
    好好的人开什么挂嘛，你看我除了个买包子找的零钱，啥都没有，能不能像我学习学习，关掉你的作弊器？莫凡心中对冷绝鸣极为不满。
    歪风又起，就像是千斤巨石落入一尺厚的尘埃当中，嘭得一下溅射出大片黑烟。
    死气再度来袭！
    漫天死气如无数幽冥恶鬼，惊悚呼啸着在众人头顶盘旋，发出刺破耳膜的尖啸之声。
    黑烟弥漫，场中不可视物。
    自从莫凡上次对上冷绝鸣之后，莫凡本着探究的态度对死气做过一些深入研究。
    死气乃是怨念集合，人在临死之际、或抱怨、或痛苦、或癫狂、或挣扎，种种极端的负面情绪构成了具有部分意识的怨念体，这些怨念体对生命极端渴望，恨不得吞噬掉世界上所有的活物。
    越是修为高深之人，死前的怨念越重，成为怨念体的几率越高。
    冷家作为万神宗的分支之一，属于修真家族，族人大多具备一定的修为，死后被统一安葬在冷家陵墓，此举除了方便祭奠之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那便是镇压死气，如果不对死气进行镇压，死气外逃吞噬凡人或者修士就会化为邪祟，那么邪祟将会为祸人间。
    例如血井里的那只口袋状邪魔，也是某种邪祟。
    莫凡清晰地记得，当日冷绝鸣复活，走出墓门的第一口气，便是这冷家陵墓内累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死气。冷绝鸣带着死气逃出了陵寝的镇压，此时到底他是在控制死气，还是死气在控制他，莫凡根本无从知晓。
    死气倒卷而回，顺着冷绝鸣张大的嘴倒灌进去。
    冷绝鸣面目更加狰狞恐怖，他似乎在承受某种极端的痛苦，只见根根青筋暴起，条条血脉交错，身上如同老树盘根一般鼓起无数青黑经络。
    冷绝鸣在极力压制这些意图反噬主人的死气。
    莫凡心中大叫：我去！你这冷绝鸣又玩开挂！脑子都被捣成浆糊了你竟然还没事，你要不要这么过分！
    片刻后，黑烟被冷绝鸣吞噬殆尽，他紧闭双目，黑红的血液顺着眼角流下，整个人宛如凶神厉鬼，令人心惊胆颤。
    “哼哼！想不到，你们竟然发现了符文之体的弱点，看来小瞧你们了。”冷绝鸣冷笑连连，睁开幸存的左眼看向莫凡，赤红如有实质的目光在场内乱扫，最终绕过众人落在冷枫身上。
    “冷伯伯，是你教他们的吧。”冷绝鸣眯着双眼，如同一只恶鬼。
    在场所有人，只有冷枫才懂得如何破解冷家的百鬼锁灵阵。
    冷枫被看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不敢直视冷绝鸣的眼神，干笑几声道：“绝鸣你还是如此聪明！伯伯无话可说，破解之法确实系我透漏。”
    冷枫倒也不隐瞒，大方承认。
    莫凡心中就不满了：哎，冷伯伯，你跟他个凶尸交什么底啊，赶快麻利地灭掉他不行？你们这家人可真能聊，要不我先到旁边睡个午觉，等你们聊完再开打可好？
    冷绝鸣裂开快到耳根的大嘴，注视着冷枫，以安慰的语气道：“冷伯伯，你别怕，就算我杀光所有人，也不会对你和你的家人下手的，毕竟你是表妹的父亲……”
    莫凡心中更不满了：亲戚就不杀，外人就杀？你们这咋还串上门了？
    突然，冷绝鸣眼中闪烁一丝不易差距之色，莫凡眼神微眯，以他对冷绝鸣的了解，知道此人下一句必然很可怕。
    冷绝鸣话语微微一顿，面容变得无比的扭曲和嘲讽，讥笑道：“哪怕你不是表妹的亲生父亲！”
    什么！冷枫竟然不是冷珠玉的亲生父亲！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除了莫凡都是脸色大变，莫凡当然不用川剧变脸了，他早就知道啦。
    这句话什么意思！不是亲生父亲？冷珠玉心头突突直跳。
    冷珠玉一双秀目死死的盯着冷绝鸣，满脸都是愤怒。
    “表哥！你在胡说些什么？即便是我对不起你，你也不应当如此侮辱我和父亲！”
    冷珠玉潸然泪下，表哥变成这般模样，自己还是称呼他为表哥的，但是这表哥竟然如此恶意诋毁父亲和自己，看来表哥已经彻底化为恶鬼了，冷珠玉异常难过。
    冷绝鸣并不着急，他在场中漫步，仿佛胜券在握，静静等待冷枫的回应。
    薛河和莫凡正在努力回复灵力，此时也不便继续缠斗，炼气期就这点太不给力，动不动就没灵力了，嗑了回灵丹都补给不来，只能放任冷绝鸣肆意妄为。
    冷枫身躯激烈颤抖，天人交战了足足有半炷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长叹一口气，道：“确实，我不是珠玉的亲生父亲，但是我很好奇，绝鸣你如何得知此事的？”
    冷枫的承认如同惊雷劈落在冷珠玉心头，她颓然跪倒在地面，捂着耳朵道：“我不信！我不信！你们骗我！爹你骗我！”
    冷珠玉失声痛哭，泣不成声，从小到大，在这个黑暗的冷家，只有父亲和弟弟能带给她温暖，如今朝夕相处的父亲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让她如何接受。
    薛河皱眉走过来，扶住冷珠玉，出言宽慰，冷珠玉倒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莫凡面色尴尬，他早就用五毛硬币占得天机，知道这家情况，却没料到这冷枫承认得如此干脆，作为一个外人，他自然是体会不到其中的悲伤的。
    莫凡心中叹息：来！冷伯伯，别难过，帽子戴正，别歪了，我知道你很坚强。
    莫凡古怪的脸色落在冷绝鸣的眼中，他左眼微眯，阴笑道：“表妹，你的救命恩公也知道此事，他却从未告诉你，你还相信他是一片好心吗？你还觉得他没有企图吗？”
    冷绝鸣这招祸水东流简直阴损至极，莫凡心中连叫：你这冷绝鸣被浮四卒合害死，变得也同他们一样卑鄙无耻了，难道卑鄙无耻是一种病毒可以传染！
    冷珠玉一下抬起头，泪眼看向莫凡，目光中全是询问。
    莫凡心中猛地一沉，这冷绝鸣几句话就改变了局势，如果这些人怀疑自己的目的，那这场仗就不用打了。
    莫凡心知多说无益，只能把求救的眼神传递给冷枫，莫凡只是希望冷枫能站出来，结束这尴尬的场面，自己毕竟一个外人，搅和进别人的家事太过于尴尬。
    冷枫听闻冷绝鸣的话也是一愣，他忽然回想起那天同莫凡接头之后，莫凡嘴里一直念叨的那句“通了”。
    冷枫尴尬一笑，原来恩公早就知晓，只是顾及自己脸面并未当场询问。
    他并不知道莫凡因何知道如此隐秘的家事，但是他还是相信莫凡绝非坏人。
    冷枫他给莫凡递来个宽慰的眼神，道：“此事与恩公无关，恩公聪明绝顶，我相信他是猜出来的，毕竟我这等样貌，如何生得出珠玉这般好看的女儿。”
    莫凡在一旁连连点头，心中大叫：太对了，冷伯伯你说的太对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的确是看出来的，对不起！你和熊孩子长得太搓啦！
    冷枫走到女儿身旁，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温和道：“你娘临终时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让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但是今天，爹把一切真相都说给你听。”
    “事情要从二十年前的一个冬天说起，我同隔壁王家的二公子王北山情同手足，相约一起去北狄群山捕捉一只名为九婴之子的灵兽。不曾想，去到此处发现根本没有所谓的灵兽，而是仇家为了对付王北山而设置的一个陷阱。”
    “敌人非常强，王北山自知必死，临死前委托我照顾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也就是你娘。你娘当时已经有了身孕，怀着你。我们为了躲避仇家的跟踪追杀，隐匿行踪，在外流浪了好多年，千辛万苦才返回了冷家。”
    “后来，你娘在生育贞玉的时候难产而死，我就一直抚养你姐弟二人长大成人。”
    “你娘临死前的心愿就是不让我告诉你亲生父亲是谁，不让你去报仇，她希望你一辈子能快快乐乐，找到喜欢的人，幸福地度过一生，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冷枫故事讲述之后，两行老泪顺着面颊滚滚流下，喃喃道：“你要怨，就怨爹吧，爹对你隐瞒了真相，不要怪你娘。”
    冷珠玉放声大哭，“爹！这么多年你待我如同亲生，我怎会不知你对我有多宠爱，我不会怪你的！”
    父女二人抱头痛哭，惹得罗大爷和任思月也在一旁偷偷抹泪。
    莫凡心中尴尬：原来事情真相是这样，自己一知半解还自鸣得意，社会经验太差了，太差了！
    冷伯伯，我错了，在此向你叩头认错！莫凡心中对冷枫说了一万个对不起。
    冷枫和女儿痛哭一番后，这抬起头，用袖子抹去眼泪，看向了冷绝鸣。
    多少年来在冷家唯唯诺诺，从未抬头做人的冷枫眼中，竟然射出一道厉芒，他开口问道：
    “当时为了躲避仇家，我带着珠玉母亲在外流浪了两年方才回到家中，此事知情者极少，除了王家人，就剩下仇家了。我相信恩公绝不是仇家，我倒是很想知道，绝鸣你从何得知此事？”
    冷枫目光灼灼，如有实质般盯着冷绝鸣，如果他不能给出令自己满意的答复，他绝对不会顾及亲戚之情，痛下狠手逼问清楚。
    冷绝鸣似笑非笑地看着冷枫，一副我自然很清楚的神情。
    冷绝鸣道：“冷伯伯，我作为冷家的嫡系，自然知道更多秘密。”
    “本来这些话不想说给你听的，怕你伤心难过，但是为了留下表妹，我还是告诉你真相吧。”
    “在我父亲那一辈人中，曾出了两个天才，一个是你，一个便是我的父亲。老祖宗把冷家的未来寄托在你们二人的身上。”
    莫凡心中一惊，这冷枫虽然有些修为，但是好像跟天才不沾边吧，真看不出来这胖大叔原来还是个天才，快说说，这些年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冷绝鸣接着道：“但是，你偏偏屡次灵老祖宗失望，就是不努力修行，不认真钻研我们冷家的修行法门，非要跟那个王家不成器的二公子混在一起，整天不是去抓捕灵兽，就是去游山玩水。老祖宗对你失望透顶，因此他出手了。”
    冷枫面色大变，道：“老祖宗做了何事？”
    冷绝鸣呵呵一笑，道：“冷伯伯，你别急，听我慢慢讲。我父亲对于此事可是十分了解的，或者说老祖宗故意说给我父亲听的。老祖宗当年知晓表妹的母亲怀孕，想抓捕一只灵兽作为女儿的灵宠。所以，老祖宗委托人发布了九婴之子的踪迹消息。”
    “九婴之子乃是上古异兽后裔，修士对它趋之若鹜。那王二公子一下就中计了，他高兴地带着妻子还有众多朋友，当然包括你，一起去了北狄群山，他想为他未出生的女儿找一只强大灵兽。后边的事情应该不用我来述说了吧，你们全军覆没，只有两个人逃生。”
    冷枫如遭雷击，瘫坐于地，他满脸皆是懊悔至极的神情，怔怔道：“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是被路过的贼人偷袭，原来是我害了王北山兄弟。”
    冷绝鸣看着冷枫，道：“冷伯伯先别忙着伤心，后边还有更多的故事。”
    冷枫睁大双眼，他在崩溃的边缘，他缓缓开口道：“更好多的故事？什么意思？”
    冷绝鸣叹息一口气，道：“当然，我接着讲！”
    “听我父亲说，你失踪的那几年，老祖宗也很担心，他甚至有时候会懊恼自己是否做错了，他甚至长时间难以入定。终于有一天，你回来了，老祖宗异常开心，但是当你把那个女子还有她女儿带进家门的时候，老祖宗沉默了。”
    “以老祖宗多疑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会把一个仇人的妻子放在自己的家族。他进行过多次试探，最终确认了你们对当年埋伏一事，一无所知，老祖宗终于放心了。如果此事作罢，你能回归修行正途，老祖宗不愿过多计较。”
    “可是，你自从带那女子回家之后，整天一门心思享受天伦之乐，又放弃了修行。老祖宗对你越来越失望，他必须要除掉表妹的母亲。要不是顾及腹中怀有贞玉，老祖宗早就出手了。他一再隐忍，直到贞玉出生的那天，他实在忍无可忍，他必须斩断你的因果。”
    “斩断我的因果？难道阿兰是老祖宗害死的？怎么可能？不会的！这不可能！”
    冷枫连声大吼，再也支撑不住，木桩般颓然倒地，嚎啕大哭，声音之悲切哀恸令在场所有人动容，莫凡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劝慰。
    最好兄弟夫妇竟然是因自己而死，仅仅是这点就足以令冷枫崩溃了。
    冷枫涕泪横流，泣不成声。
    然而逝者已去，徒留生者痛苦。
    冷珠玉和冷贞玉面无血色，他们根本无法相信发生的一切，只是呆立在场中，不知道该怎么办。
    冷绝鸣一脸的真诚，他诚恳无比道：“冷伯伯，既然你已经知道事情原委，那必然理解为何这么多年来，我对待表妹如此恶劣了，如果我对表妹像你对婶婶那样，表妹绝对活不到今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表妹，希望你理解我的苦衷。”
    莫凡愕然地看着冷绝鸣，这转折有点太大，莫凡差点车开倒沟里去。
    莫凡记得冷珠玉亲口说过，冷绝鸣从小就是喜欢的东西不吃，不喜欢的拼命吃，对待表妹也是如此，莫凡曾以为他是个变态，但是听完这番话，似乎又有些理解冷绝鸣了。
    冷家有这么个变态老祖宗，动不动就要干掉你身边亲近的人，还美其名曰为了你的前途考虑，帮你斩断因果，这不变态都不行啊！
    莫凡心头另一个声音在尖叫：喂喂喂！你怎么可以同情一个凶尸，快收回你的立场！你能保证他所说的是实话，并非骗人？
    莫凡脸颊滑落一滴冷汗，这些仅仅只是冷绝鸣一人之言，万不可简简单单相信于他，还是要多观察再说。
    不过冷枫为何就这么不愿意修炼呢？难道因为太懒？如果他勤加修炼是否就不会产生如此多的悲剧？
    难道这就是一个因懒惰而引发的血案？莫凡暗暗发誓，自己以后绝不会懒惰，一定要勤奋吐槽，勤奋骂人，把《毒舌经》修炼到极致，早日得道飞升，成为毒舌仙。
    冷枫听完冷绝鸣的讲述，真相终于大白，他嚎啕大哭一场之后，想清楚了，所有的罪恶源头都在老祖宗那里，冷绝鸣确实算不上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的面色微微缓和了些。
    冷绝鸣看到冷枫脸色有一丝丝缓和的迹象，温和道：“冷伯伯，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一定努力修行，然后好好对待表妹，不会让悲剧重演。”
    此话并没有问题，但是落在冷枫的耳中，冷枫却突然暴跳如雷，道：“修行！努力修行？你知道努力修行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为何我当年不愿意修行？”
    冷枫突然发作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莫凡不明白冷枫为何如此厌恶修行。
    难道他不修行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懒惰？而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莫凡心中万分不解。
    冷绝鸣一脸诧异，他并不明白为何提到修行，这冷枫就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