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圣吉米那诺落幕

    一辆辆运输物资的马车从城门口驶入，市民们热情地分立在两旁迎接这座城市的新任管理者，马里奥•奥迪托雷。托斯卡纳地区打响的两场战役，不管是在圣吉米那诺还是蒙特里久尼，都以圣殿骑士的败北告终。先不说这边我和艾吉奥历尽万难打败火焰领主弗朗西斯科，返回蒙特里久尼的马里奥竟然用奇策抵挡住了波奇亚家族的突袭，人民对刺客组织的信心大涨。况且在经历过地狱般的磨难后，圣吉米那诺的市民已经不再相信圣殿骑士了，马里奥的接管进行得很顺利。
    “哎呀，最近真的是太忙了，本来蒙特里久尼与圣吉米那诺就不是什么富庶的城市，现在还经历了战争的洗礼，这管理者可不好当。”这几日，擅长领兵打仗的马里奥在行政管理上忙得焦头烂额，连那把时时佩戴在身边的古朴长剑也忘记擦拭了。
    “叔叔，你真的应该学学怎么当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了。”艾吉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毕竟偌大的奥迪托雷庄园变成如今这般萧条也有马里奥管理不力的责任。被侄子数落的马里奥脸色发苦，百般无奈地回到办公桌前。
    “我们去外面逛逛？”艾吉奥如此建议道。
    “好。”
    我们两人一并走出了马里奥的临时办公室，此处曾经是帕奇家族大宅的所在地，设施虽然在战争中被损坏了一些，但大部分同原来别无二致。
    “你对这座城市的感官怎么样？”走在战后残破的街区中，艾吉奥突然这般向我问道。
    “感官？无非就是帕奇家族、圣殿骑士、帕奇家族、圣殿骑士……”
    “你还挺现实的。”艾吉奥叹了一口气，“为了赶走他们，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我们有资格说自己是为人民而战吗？这种从压迫中解放出来的自由，是否会是混乱的开端呢？”
    又来了，刺客与圣殿骑士的驳论。
    世上有叛变成圣殿骑士的刺客，也有叛变成刺客的圣殿骑士，背叛者不一而足，他们背弃本身信条的原因大多不是因为自身的欲望，而是为了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那么……
    “这件事我最有发言权，在这场战争中我既是圣殿骑士，也是刺客，我认为嘛……”我停下脚步凝视友人那双困惑的眼眸，“我们当下所做的事是正确的，即便我们要对接下来可能产生的恶果负责，但不能否认这一刻的努力。”
    “不否认当下的努力么。”艾吉奥垂头喃喃自语，一个人越走越快，逐渐把我落在了后头，一不小心撞倒了一名帮忙清理战场的妇女。
    “啊啊，实在是对不起。”艾吉奥连声道歉，弯下身去扶那位被他撞倒的妇女。我觉得那人的背影有些眼熟，于是走快了两步靠上前去。这不看不要紧，仔细一看艾吉奥扶着的妇女居然是当初要拿大石头砸赛克斯的那位！
    我急忙想出声提醒艾吉奥，可我“危险”的危字还没出口，对方居然紧紧抓住了艾吉奥的腕甲，恭敬地开始致谢。
    “您就是那位打败火焰恶魔的刺客大人吗？有幸瞻仰您的尊容！多亏了您，圣吉米那诺终于焕发出光彩了。”
    “这番景象哪里算是光彩呢？”艾吉奥苦涩且内疚地说道。确实，放眼望去，整个圣吉米那诺没一块好肉，大片大片焦褐色无法种植农作物的土地还不要紧，这里的人口可是比先前足足少了一半啊，多少无辜的生命消逝在这场战争中。
    妇女摇摇头，不依不饶地说道:“您再仔细看看这里的居民们，他们脸上的表情。虽然伤感和痛苦是在所难免的，但却充满了新的希望。”
    “新的希望，吗？”艾吉奥怔怔地看着。
    “没错。我们曾以为波奇亚是来惩戒帕奇家族的，谁知他却将权力分给了一个不会管理城市的小白脸。”
    我惭愧地低下头去。
    “就当日子每况愈下的时候，灾难也来临了，滔天的火焰席卷这片并不富饶的土地，吞噬我们这些的生命。我们诚心祈祷，相信那些“大人们”会带来救赎，结果怎么样？他们反而用我们当人质！唯有你们这些戴兜帽的侠客，不由分说地拯救我们于水火之中，让我们苟活了下来，谢谢你们！”妇女眼中流出了激动的泪水，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市民们纷纷围拢过来，一人一句抢着抒发心中的感激之意。
    “谢谢你们，戴兜帽的刺客们！”
    “干得好啊，杀掉了那个全身是火的怪物。”
    “接下来请带领这座城市走向和平与幸福吧，我们相信你们。”
    “对，我们相信你们。”
    “……”
    连老早就站到一旁的我也被挤入了人们的包围圈中，被一片赞誉声所簇拥，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我们没从这些人的口袋里取得一分银元，却从他们感谢的话语得到了一大笔财富，这些就是我们要奉献的光明啊。
    ……
    “爽快了吗？”吹着凉快的夜风，我站在街灯下眺望逐渐恢复生机的圣吉米那诺，心中被人感谢时那股温暖的感觉久久不能散去。
    “我很庆幸，在作为刺客复仇的过程中能做这么有意义的事情。”
    我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的烧伤已经因为符文的力量而痊愈了，但那股令人无力的灼热感还是令人印象深刻。神秘的敌人以及强大莫测的力量已经浮出水面，自身的装备也必须跟上才行。［行者］的功能虽然一直在升级，但能量却没有得到补充，也就是说即便我得到了这个世界的大量宝藏，也没办法带回现世去，当下防护服耐久等高端科技功能也没法使用。这是个火烧眉毛的问题，要想办法补充能量。
    就当我坐在艾吉奥旁边沉思的时候，一个瘦长的黑影从对面屋顶上踉踉跄跄地跳了下来。
    “丹尼尔？！”我急忙上前扶住先前接受了重大委托的小帮手。
    “好久不见，凡先生。”丹尼尔嘿嘿一笑，气色有点差，可能是长途跋涉积累下了疲劳。
    “他是谁？”艾吉奥也从长椅上站起身来，好奇地打听道。
    “他是我潜伏在帕奇家族时帮我实行计划重要一环的好助手，多亏他那些刺客才能混入人群中，粉碎帕奇家族挟民众以退敌的诡计。”
    艾吉奥当即投来赞许的目光。
    “恭喜你们赢得胜利，先生，然后是这个……”丹尼尔小心翼翼地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物体。
    伊甸苹果！
    “幸不辱命。”
    难以想象，他们居然成功了！伪装成市井之徒靠近那个威势逼人的罗德里戈，从他那里顺走一件伊甸圣器，这是要多娴熟的手法和多坚强的意志力才能办到的事情，不愧是佛罗伦萨和蒙特里久尼的两位盗贼之王！
    “博尔佩呢？他没事吧。”
    “他没事，他负责吸引注意力，我负责下手。虽然在得手的一瞬间就败露了，但我们来了一手移花接木成功瞒过了那个危险男人的视线，博尔佩的身手比我好，他应该能轻松逃出警卫的包围圈，呼，呼……”丹尼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呼吸很不平稳。
    “你慢点说，别着急。”看到他有些辛苦，我善意地提醒了一句，艾吉奥却露出困惑的神情，因为刚才丹尼尔的语速并没有很快。
    “总，总之，我，我们，信守承诺，做，做到了！”丹尼尔露出苍白的笑容，这让我对他的身体情况更加担心了，这般瘦弱的身体难道是出现了营养不良的症状吗？
    “谢谢你，我们送你回蒙特里久尼吧，到了家里好好休息。”
    “好。”丹尼尔虚弱地回了一句，伸手去擦了擦鼻子，刺目的鲜红色遍布在他那皮包骨头的手上。
    “欸？”丹尼尔像是被风吹倒的枯木，重重地栽进了我的怀里，口鼻处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襟。
    “丹尼尔？丹尼尔！！醒醒！”我连忙跪倒在地，用手托住他的头以免血液逆流堵塞气管，艾吉奥早就消失在了原地，一见情况不对他就去找医生了。
    “醒醒，你到底怎么了！”我心如刀割地看着怀里忍受痛苦煎熬的丹尼尔。
    “奇，奇怪啊，我明明躲过了那一针才对。”丹尼尔像筛子一样抖着的手摸向脖颈后方，夹出了一根细如丝线的银针。不用想也知道，那上面淬了致死的剧毒！现在才发作可能是因为扎得不深，毒性散布得慢。
    “别吓我伙计，别吓我啊！”
    丹尼尔把手头的银针往旁边一甩，逐渐失去光彩的瞳孔凝视着西方的残阳。
    “如果早一些遇到您……就好了。”
    “说什么傻话呢，是我害得你现在这个样子的，给我挺住啊。”我用鲜血淋漓的手掏出那个蕴含着无穷神力的［苹果］，放在了我和丹尼尔的中间。“发挥力量啊，快！你不是圣器吗！赶紧给我工作！把我的生命分给我那垂死的弟兄，快！”我几近疯狂地对着那个［苹果］命令道，可上方奥秘的光纹却丝毫没有反应。是因为它也对现在这个情况无能为力吗？还是我还不配使用圣器？
    “你来，雷霆符文，发挥你的力量救救丹尼尔！”我用力撕抓着胳膊上的刺青，可它却只是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便沉寂了下去，似乎在表达它也无能为力。
    “为什么？你们明明都在我濒死的时候救过我啊，凭什么我就是特殊的，凭什么！你们快救救他！”我怨怒地看着那两道拥有超自然力量的奇物，一瞬间有舍弃掉它们也不可惜的冲动。
    “别，别……先生，陪我说说话吧。”
    “好，好。”我低下头去凑近丹尼尔那张被鲜红色弄得模糊了的脸，不知何言以对。
    “我们生来低贱，活在世人所不耻的贫民区，是您……咳咳，把我当宝贝一样挖掘了出来，教我将那肮脏的技能，用，用在拯救他人，反抗邪恶上……谢，谢谢。”
    “别说了，别说了，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我的视线也逐渐模糊，看不清丹尼尔的轮廓，呼吸受到阻塞，喉咙也像是被塞进了一坨棉花。
    “请，请照顾好我的老妈，她是个聒噪的女人，但同时，很……呼，很有智慧，或许她能帮、到、您！”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为了传递这么一个可能对我有帮助的信息，丹尼尔用尽了生命的最后一口气。我打消了使用［濒死麻醉］的念头——它只能让活着的人假死，没必要让死者再受罪了，空空地看着怀里的丹尼尔，视线因被眼泪糊住而看不清他的表情。姗姗来迟的艾吉奥和医生无力地定在原地，我手上的［苹果］悄然滑落至地面，圣吉米那诺定格在了这染血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