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机关算尽，满盘皆输

    裴遇川的动作十分缓慢，坐下时，发出轻微的叹气声，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瘦的几乎脱了相，眼窝和脸颊都凹陷下去，颧骨又高又尖，被凌乱的白发盖住。
    在这里，大约也没人在意他的形象，所以压根没人给他理发。
    他的手放在桌上，被手铐铐住，手背和胳膊上有不少针眼，至于原因，温玫不用问也清楚。
    “你瘦了……”
    裴遇川抬起头，眼神疲累，却带着几分光亮，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听的人耳朵疼。
    温玫开门见山：“有人替你传话，说你想见我最后一面，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裴遇川盯着她看了几秒，好像是在看她今天有没有化妆似的，看的十分认真。
    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温玫如实道：“不工作，用手里的钱做些投资，关注一下收益，仅此而已。”
    裴遇川说：“你以前是最热爱事业的，经常说，女人不能困在家里，要出去创造自己的价值，现在怎么……咳咳……裴遇舟把你养的没志气了吗？”
    温玫笑了一下：“是啊，男人没本事，我只能去创造价值，男人有本事，我本身就有价值。”
    裴遇川扯唇笑笑：“脾气变差了。”
    从前的温玫，是断然不会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这种话的。
    温玫说：“其实这不是最差的时候。”
    她脾气最差的时候，是会开枪杀人的。
    裴遇川又安静的呼吸了好久，好像在积蓄力气，半晌才继续道：“我昨晚梦到你了。”
    “哦，梦到什么？”
    裴遇川好像很高兴她问这个问题，唇角勾了勾，颧骨更高耸了。
    “梦到你还没毕业的时候，我为了工作四处奔波，你在那个小出租屋里给我做饭，那盘番茄炒蛋，糖放的很多，你说吃甜一点，以后生活也会甜。”
    温玫静静的看着裴遇川回忆过往，那些久远的事情，她都已经丢在无人区的沙漠里了，人格融合之后，她偶尔会因为两边的融合而混淆记忆，如今突然提起，她甚至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件事。
    裴遇川看到她的表情纹丝不动，低头苦笑：“你不记得了吗？”
    温玫点了下头：“不太记得了，还有别的要跟我说吗？”
    裴遇川又歇了两分钟，才说：“我也偶尔想过，要和你共度一生，可对我来说，拿下裴家，远比和你过寻常日子更重要。”
    温玫点点头：“哦，那你拿啊。”
    裴遇川轻笑一声：“温玫，我知道你恨我，但我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人，我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根本无法想象，如果我也像裴遇舟一样含着金汤匙出生，可以无所顾忌的挥霍一切，我也愿意为你付出，他有的，我都没有，自然也给不了你。”
    温玫点评道：“我理解不了，你是在忏悔还是在诉苦，要不你说的直接点，省的我做阅读理解了。”
    裴遇川不顾温玫的嘲讽，继续道：“就算我再喜欢你，在新婚之夜之后，也没法再直视你了，虽然决定是我做的，可你确实脏了，我实在无法接受。”
    温玫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问：“你今天叫我来，想说的是这件事吧？难道是人之将死，终于愿意告诉我，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了？”
    裴遇川笑笑：“你想知道吗？”
    温玫配合的点点头：“想。”
    裴遇川的笑容更盛，显得那张脸如骷髅一般可怖。
    “我还以为，你和裴遇舟的感情坚固到已经不在意过去那件事了，看来是我高估你们了，那我今天单独见你没有错，这件事会永远埋在你心里，至于要不要让裴遇舟知道，你自己决定。”
    温玫摆出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样，身子都往前探了几分。
    “你说不说？到底是谁？！”
    裴遇川好似抓到了什么要害，靠在椅子上，深呼吸了好久，故意拖着时间。
    温玫不耐烦道：“不说算了，我没空陪你浪费时间！”
    她作势要起身，裴遇川终于叫住了她。
    “是尹沛。”
    “谁？！”
    裴遇川沉沉的叹了口气，说：“是尹沛，尹向蕊的父亲，尹沛。”
    温玫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回应，落在裴遇川的眼中，正是受了无法接受的打击之后的反应。
    “温玫……”
    裴遇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
    “事情已经发生了，临死之前，我能告诉你的，只有真相了，你可以永远保守这个秘密，只要你不说，裴遇舟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温玫问：“那尹沛呢？他还在国外，他也不会说吗？”
    裴遇川无奈道：“我实在无能为力。”
    温玫对上裴遇川那双貌似悲怆的眸子，对视了几秒，轻笑出声。
    “呵……”
    裴遇川皱了下眉：“你笑什么？”
    温玫的笑声停不下来，而且越来越大声，最后干脆俯下身去缓解自己的大笑。
    “现在我知道了，你找我过来，不是诉苦，也不是忏悔，铺垫了那么多，不过是想让我揣着这件事一辈子不得安宁，你这人还真是活着浪费空气，死了也要留个膈应的痕迹。”
    裴遇川咬了咬腮帮子：“温玫，事实就是如此，那个人是……”
    “是裴遇舟。”
    一瞬间，裴遇川的眸底腾起无边的怒意，甚至夹杂着几分杀意，他那所剩无几的皮肉挂在脸颊上，微微抽搐着，嘴唇也跟着颤抖，拳头死死握紧，眼睛越瞪越大，似乎在判断温玫这句话的真实性。
    然而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他透过温玫那双平静嘲弄的眸子，看到了真相。
    他崩溃的喊出声：“啊！！啊！！！！啊！！！！！！！”
    隔着一面防弹玻璃，他疯狂的嘶吼着，甚至趴在桌上，整个人都在疯狂的抓挠玻璃，似乎想要越过来，活活将温玫掐死。
    椅子翻倒，手铐哗哗作响，他嘶吼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像一只走投无路的野兽。
    温玫坐在他的对面，安静的、享受的、渐渐有些愉悦的观赏着这场悲剧的谢幕表演。
    最后，裴遇川喊的嗓子都没了声音，整个人虚脱的坐在地上，好像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温玫毫不在意的撇了下嘴，说：“原来机关算尽还满盘皆输的人，是这样的，我记下了。”
    裴遇川恶狠狠的瞪她，温玫无所畏惧的与他对视。
    “难受吗？可惜你没什么翻盘的余地了。”
    裴遇川厉声诅咒：“我当初就该把你送给流浪汉！送给乞丐！送给地痞流氓！温玫，你就应该跟我一起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