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韩大夫
从韩大夫那里回来后,大约过了十天左右,荀真每天仍是过着送肉学医的日子,预想中胡屠夫会主动找他谈学武的情况也完全没发生,那个黑脸壮汉仍是每天一副风平浪静的表情做着生意,卖着猪肉,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一日,荀真照例从韩大夫那边学医回来,吃了晚饭,回到自己的屋里琢磨之后的计划。
韩大夫这里的医书他早就全部看完了,至于里面的内容,因为有着过目不忘和对身体的绝对观察与操控,再加上韩大夫的细心讲解,荀真也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毕竟所谓的家传医术本来就不是什么深奥难懂的东西,只是通过世代行医积累下来的实践经验罢了。
荀真只要对照着书上的内容,拿自己的身体做一下实验,不懂的地方请教一下韩大夫,就轻而易举地全部融会贯通了。
也就是说,目前来看除了学武之外,荀真已经没有其他“任务”了,所以他也不打算再继续干等下去了,计划明天就去找胡屠夫,直接了当地让他教自己武功,趁现在挟恩图报,想必胡屠夫也没办法拒绝。
初春的夜来的早,荀真身处的生活环境也没什么夜生活好过,想好了明日的说辞之后,荀真确认了一下剩余转化之力的数量,又调整了一下身体,便径直躺床上睡了。
荀真睡的时候大约是二更(晚上九点)不到,但是却没睡太久,就被屋门推开的声音惊醒了——因为有着绝对控制这么方便的能力,所以荀真自发现这能力之后,就一直让身体保持在即使休眠也能够拥有较高的警惕性,醒来时也能第一时间恢复清醒的状态,因此虽然屋门被推开的声音并不算大,却依然让荀真第一时间醒来。
黑暗中,荀真感知了一下时间,三更刚过一刻(晚上十一点半)——这计时能力当然也是绝对控制和绝对感知能力带来的福利,依靠身体本身的生理活动来计时,精确度不比原先世界的钟表差。
不过虽然被惊醒了,荀真却不急着起身,只是一边保持着和睡着时一样节奏的呼吸,一边通过微张的眼缝观察屋门那边的情况。
今天白天是个好天,因此夜间的月光也颇为皎洁,此刻这月光照着荀真半开的屋门,投下了一个高大厚重的身影。
荀真瞥眼扫了一下地上的影子,便知道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胡屠夫,只是虽然知道了来人是谁,但荀真仍是摸不着头脑,搞不懂胡一屠大半夜跑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因此他继续假装熟睡。
寂静中,胡一屠在月光下雕塑一般地站着,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只是站满了一刻钟,便又转身走了,荀真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屋门前,心中忽然一动,脑海中闪过当初在道观获救时的情景,于是从床上坐起身来。
走下床榻,跨出屋门,荀真忽然听到了空气中传来了若隐若现的风声,然而他却丝毫没有感受到有任何细微的风吹拂身体。
那风声是从肉铺后方传过来的,荀真记得那边是一块封了口枯井的空地,结合眼下的境况,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循着风声走去,绕过一段残墙,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和一道月光下跃动的雄壮身影顿时映入荀真的眼帘。
胡一屠双手握持一柄三尺厚刃长刀,在月光下腾挪挥舞着,动作并不优美,也没有任何飘逸玄妙的感觉,真要形容他的动作的话,只能用行云流水这四个字。
这黑脸壮汉手中长刀对着空气劈出一片片闪亮的刀光和一道道“咻咻”的风声,招式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和迟疑,仿佛是本能一般流畅自如,只是每一招看起来都平淡无奇,直来直往。
荀真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直到又是一刻钟过后,胡一屠将同样的招式连着耍了两遍,终于自己停了下来。
这一番演练让胡一屠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单手提刀盯着荀真看了片刻,手一甩,将长刀插在身前的土地上。
“荀小子,换你来!”
胡一屠面无表情地冲着荀真说道,说罢向身后退了两步,眼也不眨地凝视着荀真。
荀真听了既不犹豫也不着急,随意地跨出几步走了过去,单手握住刀柄向上一提——
没提起来。
场面顿时十分尴尬。
想来也是,那把长刀长有三尺,竖起来接近荀真胸口那么高,又是用足了精铁打造的厚背单刃刀,重量差不多有二十余斤重,而且还插入土地三分之一那么深,荀真以一个瘦弱的十二岁少年的力气,没做好心理准备,一下子拔不出来实属正常。
出了这么一个意外情况,荀真难得老脸……不对,应该说是小脸一红,他深吸了口气,双手再次发力,这次他把腰腹和腿部的力量也完全用上,终于成功地将刀拔了出来。
既然刀已经拔出来了,剩下的舞刀对荀真来说反倒简单。
控制好握刀的双手,荀真按照方才胡一屠演示的刀招丝毫不差地耍了起来,只是动作虽然完成度很高,但是身体却是完全吃不消。
二十斤重的大刀长度都快接近荀真的身高了,让他一个半大小子拿这玩意儿挥动,那后果只能有一个——受伤。
不过,仗着有绝对操控和转化之力疗伤的本事,虽然刚一开始挥刀,双臂关节就有些嘎吱作响,但荀真没有半分停下动作的意思。
他一边咬牙忍受从手臂传来的撕裂断裂的痛楚,一边让身体超负荷机械地模仿着刚才胡一屠演示的动作。
直到最后一招完成,荀真已经用了不下五十转化之力修复不断撕裂的肌肉了。
而且最后收刀的时候,明明可以放缓动作,将刀插在地上卸力,荀真却偏要猛地一收,同时坚持用双手手腕控刀,最后的结果自然是——
“咔咕!“
随着一声脆响,荀真的右手腕顿时扭曲变形,以诡异的形状耷拉着。
忍住想要满地打滚哀嚎的欲望,荀真把刀扔下,用左手将扭断的右手归位,然后只见右手手腕断裂处的骨肉一阵剧烈的蠕动,飞速地愈合起来。
做完这一切,荀真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同时双目严重充血,嘴唇也被他咬破,鲜血直流——主要是被痛的。
看着眼前这少年神经病一样的举动,胡屠夫一开始还惊得伸手就要上前阻拦救护,但转眼又看到荀真展现出来的非人类的恢复力。
再看荀真此刻神色,除了汗流的多了点,牙咬得紧了点,眼睛眉毛扭曲得厉害了点,其他就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了,仍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副问题不大的样子,胡屠夫也只能眼角嘴角疯狂抽搐,默默地站在一旁看戏了。
荀真当然不是心理变态有自虐倾向才会搞这么一出的,他自残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向胡屠夫展示他的不凡之处和坚定的决心,让胡屠夫放心把武功教给他!
最好有什么身世,什么苦衷尽管对他讲,有什么仇人也尽管交给他去杀——正好荀真最近闲的发慌,急需来个主线任务做做。
就这样,在这个渐起微风的初春凉夜,胡一屠人生第二次地见识到了荀真“不死之身”一般的能力,荀真原本扭曲变形的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原状。
胡一屠看看站在那里转着刚刚长好的手腕的荀真,突然发出了一声叹息:
“唉……”
叹完气,他上前拍了拍荀真的肩膀,劝他说:
“荀小子,虽然我不清楚你这是哪里来的神仙妖怪本事,但是听我一声劝,以后能不用这本事就别用这本事。
你这本事看着就邪门,定是有着极大的代价,说不定用上一次两次,小命就要短个一年半载。”
荀真抬头瞥了眼这黑脸壮汉,没有答话——加快愈合的代价是大量转化之力的消耗,这一点胡一屠自然是不知道的,至于什么透支生命之类的情况,荀真表示根本就是没有的事。他拥有绝对观察能力,别说透支生命了,就是掉根头发都能察觉得到。
胡一屠看荀真神色,就知道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当回事,这壮汉却也没有再重复二遍,只是继续自言自语似的说:
“不过,也有可能是哪个不知道哪来的神人喂你吃了灵丹妙药,药力还存在你体内,现在消耗得多了,将来你的潜力就会变小了……不管怎么说,你这本事用来与人争斗却是顶尖的厉害了……一个人,要是像你小子一样有着伤再重也转眼就好的怪物身子,抱着随时打算拼个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的想法,再练上一身高明的武艺,怕是阎王见了都要退让你三分啊……”
荀真听到这里,眼睛立刻瞪向胡一屠:
“那就……教我!”
顶着刚从剧痛里回复过来的疲惫,荀真强打精神挤出一句话来。
“呔!臭小子!我知道你早就惦记着我身上的功夫了,只是你可知这世上学武的机会数不胜数,而我却身负血海深仇,跟我学武就必定会被牵连,况且我这一身所谓的武功,也只是江湖底层末流,甚至是不入流,即便如此,你也还是要拜我为师,学习武功吗?”
听到荀真终于又提到了学武,胡一屠突然大喝一声,双目如电,一边大声质问,一边直勾勾地盯着荀真的双眼,似是要借此看清荀真的内心。
荀真知道肉戏来了,恐怕此刻他如果但凡表现出一丝犹豫和退缩,以后就甭想从胡屠夫这里学到武功了!
“你,教我武功。你的仇人,我来杀。”
荀真迎上胡一屠刀子似的目光,语气森然而又坚定地回答说。
胡屠夫眯眼凝视着荀真良久,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好你个荀小子,我救了你一命,你便救了我女儿一命,我供你吃住,你就给我干活,现在我教你武功,你又要替我报仇。你这是一点都不打算欠我啊……行,既然你小子把账算得门清,那我也就不矫情了,没错,咱们俩就做一笔买卖,我把我这身不入流的功夫教你,你替我报仇,如果事情真的办成了,那就是我伯乐慧眼,识得了你这匹千里马。如果你被我的仇人杀了,那就是你本事不济,下了地府也别埋怨我。”
笑完说完,胡屠夫沉吟了片刻,也不再提拜师的事情,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荀真。
“给你,这是老子从师父手里得到的内家功夫修炼法门,虽然在真正的高手眼里,是属于最不入流的那层,但对这世上多少不得门而入的人来说,却是教人如何吐真纳元的无价宝贝。再搭配上你方才耍的那套刀法,和刀法中暗含的步法,这些就是我们铁刀门全部看家本事了。”
册子是不易磨损的黄麻纸装订,巴掌大小,粗看大约数十页,封面是深蓝色,书着三个遒劲有力的黑字——存气决!
看着荀真急不可耐地翻看册子,胡屠夫抬头看了看月色,弯腰捡起被荀真扔在地上的长刀,借着如雪的月光轻抚了一遍刀身,语气低沉的继续对荀真说:
“小子,你也别太高兴了……我说我背负血海深仇,可不是在诓你,而我铁刀门的功夫也确实是不值一提,我现在就对你讲一下这江湖上的实力划分,还有我那大仇的来龙去脉,也好让你心里有个数,不要在武功不够的时候平白去送死。”
荀真收起刚翻了几页的小册子,把它揣进胸口,内心一片满足,听到胡一屠的话,他顿时又是精神一凝,心生期待。
胡屠夫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口说
“一转眼,我那婆娘死了也有一年半光景了……”
“想当初,我还是青北河铁索帮的副帮主,手下有数十号人,就连弟子也有七八个。只是没想到飞来横祸,不仅铁索帮转眼间烟消云散,从帮主到帮众死伤殆尽,就连我自己都家破人亡,被人追杀,只能带着囡囡东躲西藏……”
随着胡一屠一句低过一句的描述,荀真逐渐了解了他们父女二人的身世。
原来,胡一屠本是林州城往南三千多里地的青北道覃郡人,自幼拜入铁刀门学武,艺成出师后,加入了早已出师的大师兄一手创立的铁索帮,靠着绵长的青北河,做着沿河走私倒卖的营生。
原本一切顺利,毕竟铁索帮做的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天地不容的恶事,相反,该帮行事素来仗义,且联合了郡内的船家,虽是向每船收取了少量的保护费,但遇到外地豪商,积年恶匪,铁索帮也会替船家出头,绝不含糊,而且船家之间有纠纷的,帮里有面子的堂主香主也会出面做个公正严明的裁判,在当地行船行当里却是比官府还要有威信。
也是因为这种作风,铁索帮创立之后就发展迅速,声势日壮。
因为是帮主师弟,胡一屠加入铁索帮后是直接从香主做起的。只不过他原先在师门时就是最有资质的弟子,论起身手连大师兄都自认不如。再加上胡一屠为人豪爽又粗中带细,天生就是吃帮派这碗饭的料。
因此他只用了五年时间就打拼到了副帮主的地位,这其中自然有大师兄的提携,但只要提起胡副帮主,铁索帮里就没有一个人不竖大拇指的。
郡城第一大帮二把手的地位,日子过得自然滋润——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还顶着个侠名。
而且胡一屠虽然人长得凶神恶煞满脸横肉,但他当上副帮主第二年,大师兄就把自己貌美如花的妹妹许给了他。
地位名声财富美人,那时的胡一屠可谓是站在了人生的巅峰。
只是好景不长,两年前,铁索帮和当地另一大帮黄狼门结了私仇。
原因是黄狼门门主的儿子,被铁索帮一个女香主断了子孙根。
黄狼门门主张全广本身因为受过内伤,多年前便已不能人道,唯有一子张子浪是年轻时所生,是他张家传续香火的唯一希望。
结果这唯一希望却连一个种都没留下,就被人给去了势,如果不是巧合,用来塞他嘴的布松动了让他喊出了自己的身份,恐怕张子浪就不止是被骟了,而是被当做心术不正的寻常富家子抹了脖子,尸体沉到青北河底喂鱼了。
事发后,虽然那女香主是识破了张子浪下药意图侮辱她的阴谋,所以才将计就计打算惩奸除恶,本身并没有什么错,但是毕竟事关重大,两个大帮火并起来,怕不是要死伤一大片兄弟。
所以胡一屠的大师兄作为一帮之主,为了全帮弟兄着想,决定向黄狼门赔礼道歉,还亲自押着那名女香主到黄狼门总部前,打断了她的双手,除了她的名,回去后又将她藏起来躲风头,让她不至于被黄狼门给害了。
然而面子给的很足,但是黄狼门却坚持要开战,后来经一个中间人调停,黄狼门总算是答应和谈。
只是他们不断强调,说铁索帮想要和谈,就一定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最少也要让出郡城里的全部地盘。
铁索帮帮主,胡一屠的大师兄自然是不会同意这种无理要求,但他也知道,这事如果不割肉,对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就表示同意让一部分地盘,但不能让太多。
于是那中间人就替双方拿了个主意,定了一个地方,双方高层齐聚一堂协商解决问题。
当日,胡一屠的大师兄带了一票铁索帮的堂主香主就过去和谈了,胡一屠则是作为副帮主坐镇总部。
结果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这次和谈根本就是个陷阱,是场有去无回的鸿门宴。
那黄狼门门主张全广不知从哪请来了一个一流高手,当场就把包括胡一屠大师兄在内的铁索帮高层屠杀殆尽。
而黄狼门的好手则早已带领手下埋伏在了铁索帮各处分部和总部,那边事成的消息一传过来,马上就暴起发难,整个铁索帮数日之间便烟消云散了。
“当时恰好囡囡腹痛,又等不得大夫,我便自己抱着囡囡去医馆,结果我前脚走,后脚总部就被突袭了……”
胡一屠说着转过身去,全身为了压抑情绪而颤抖个不停。
“等我收到消息,把囡囡托付给医馆,又赶回去的时候,形势已经无法挽回了,我杀了几个人冲进去,我那婆娘却已经被他们的人抓住。
那些杂种想让我束手就擒,可是我那婆娘却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我就是投降也是个死,还说如果我不能带着囡囡逃走,再把囡囡拉扯大,那她做鬼也要啃我的骨……”
“所以我又杀了出去,回到医馆,抱上囡囡逃出了城外……后来,我在黄狼门的线人告诉我,我那婆娘被他们折磨了三天三夜,最后被剖肠破肚挂在旗杆上曝尸了三天……”
“……”
荀真听着胡一屠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沉默不语。
听起来,这作为任务目标的黄狼门门主父子是坏透了啊。
荀真想着,却见胡一屠双目充血地转身对他继续说:
“我对你说这些,不是想告诉你那群畜牲有多该死,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有朝一日能够替我报仇,我希望你能让他们受尽折磨,然后死得像狗一样,你答不答应?”
荀真自然是点头表示毫无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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