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不安

    沈老太爷的所作所为，都被上官流年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蓝慕昭。
    “公主，老爷子还是很关心你的，从前的事，他也的确是无能为力。”
    皇帝的意思，纵然沈老太爷心有不满也无力反抗。他一个文官，权利都是皇帝给的。就算在朝中德高望重，可沈清月的事情，说起来毕竟是皇帝的家事儿，扯不到朝堂上去。沈老太爷的名望，在这件事情上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
    蓝慕昭玉白的小手轻托着精巧的下巴，望着面前新出炉的芝麻小酥点，胃口全无。
    “那你说他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沈清云，亦或者我们俩在他心中的分量都不够重。他之所以肯出手，还是为了保住沈家。”
    上官流年目光闪了闪，公主说得没错，沈老太爷作为沈家的当家人，做事要从大局出发，总是要把家族的利益放在前面。若说这件事情当中沈老太爷没有考虑到家族的利益，那是不可能的，但若说他完全是为了沈家，肯定也不尽然。
    其实，纠结于沈老太爷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做出这样的举动，在上官流年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所作所为确实能帮到公主，这不就足够了吗？
    可是看公主的样子，她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上官流年不由得叹了口气。
    此时的蓝慕昭眼中充满了迷惘，大大的黑眸中闪烁着令人心疼的脆弱。她太缺少爱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没能填满她情感的需要，她对亲人的在意远远超出自己的认知。
    “公主，其实你想过没有。我们每个人都扮演和不同的角色，你是公主，也是妻子，女儿，所有的角色都要求你的付出。为了平衡这些关系，有时可能必须做出取舍。为夫觉得，沈老太爷他尽力了。”
    不知那句话戳中了蓝慕昭的心，她用力抽了抽鼻子，哼了一声道：“我不管，老爷子若是为了沈清云才出面，那这份人情我是不认的。当年他不管我母妃的死活，如今却装起慈父来了。”
    “可他毕竟算是帮了我们。”上官流年劝道。
    “那我不管，我这人恩怨分明，既不会白白占人便宜，也不肯接下莫名其妙的恩惠。他若不是为了我，那这个情我就不领。”蓝慕昭一脸坚持，不肯松口。
    上官流年一时间无言以对。唉，公主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爱便爱得轰轰烈烈，恨也恨得光明正大。他不是也正是喜爱公主这一点吗。
    又劝了几句，不管上官流年怎么说，蓝慕昭都没有改口。可是她却答应下来，有机会可以和他一同去沈家走一趟。
    上官流年松了口气，知道公主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不原谅，心里早就松动了。也罢，等两家走动起来，这关系慢慢也就好起来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化解两遍的怨愤自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还有三日就是宫宴的时候了，公主那里都准备齐全了吗？”上官流年不再纠缠沈家的事情，主动换了个话题。
    “应该准备好了吧。”蓝慕昭眼中闪过一丝赧然，为自己摸鱼的举动感到不好意思。她还真是动了动嘴，然后把什么事情都丢给董妃去做了。难得董妃任劳任怨，一点怨言都没有。
    “董妃是个不错的人，拜托驸马好好对她弟弟了。”蓝慕昭轻咳一声，不自在地嘱咐道。
    上官流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拿手指点着蓝慕昭笑道：“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啊。使唤人使唤得理直气壮的，难得董妃那么死心塌地。”
    “哼，我这是善于用人。事事亲躬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的就得让别人干活，还心甘情愿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着嘴仗，气氛融洽轻松。眼看外面天色暗了下来，上官流年站起身，笑道：“今日有几个同僚一起约了饮酒，就不打扰公主了。”
    蓝慕昭点了点头，笑盈盈地站起身来送他出了院子，两人就像是普通夫妻一般道别。
    回到房间，蓝慕昭再次陷入沉思。她的心思还在沈老太爷的一系列举动上。
    不是她多疑，实在是沈老太爷出手的时机把握得太好，除了跟皇帝旧事重提了一下，送了一个沈家的姑娘进宫，几乎没冒任何风险。至于永宁侯和忠勇伯，都是一介武夫，两句话就能给绕进去，沈老太爷对付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时机把握得太好，难免让人生疑。沈老太爷看起来挺忙活，但做的却是一本万利的事情。不仅和蓝慕昭重修旧好，还顺便敲打了忠勇伯一家，为小女儿出了头。最重要的是，让朝中的人看到，这个处于半退休状态的老人，在皇帝面前依然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这么些年来，不是没人提过要给皇帝选秀，都被宏明帝坚决推辞了。如今沈老太爷一说，皇帝立刻就封了一个妃位，这是多大的荣光，看在众人眼中都有一番计较。
    这样一看，沈老太爷可真是一本万利啊。随随便便一出手，好处便如此之多。蓝慕昭想得头痛不已，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外祖是一个把利益看得比亲情还重的人，可受过的伤害又让她不能不多疑。
    “好烦哪。”蓝慕昭苦恼地揉了揉眉心，满脑子的官司。
    “公主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嫌驸马今天没有留下陪您吃饭？”沁儿好奇地看着主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瞎说。”蓝慕昭瞪了她一眼。
    而后掩饰一般地怏怏道：“本宫就是有些好奇，那个云妃是什么样的人。”
    沁儿一下子放心了，笑道：“这有什么，明日您进宫去看看不就得了。她一个新妃，还敢不接待您不成。”
    “是啊，是该去看看。”蓝慕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看才知道这个云妃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放心啊。
    第二日，借着进宫的机会，蓝慕昭果然登门拜访了云妃。让她意外的是，云妃居然没有迎出门，而是由一个小太监将自己领进了雅竹轩。
    有意思，蓝慕昭脸色浮现出一丝莫测的笑容。她在宫中行走，除了皇后不给面子，还没有哪个嫔妃敢这样慢待自己呢。
    谁不知道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出嫁前在宫中都是横着走的，碰上低品级的妃嫔，想罚就罚。就算告到父皇那里，宏明帝也不过就是笑着说句淘气而已。
    这个云妃架子够大了啊。刚进宫就敢在自己面前拿架子，若不是沈老太爷的授意，就是真的蠢了。
    前头领路的小太监不知为什么，觉得后背丝丝地冒凉气，也不敢回头看，只把公主带到前厅出便急忙逃之夭夭了。心里还不住地感叹，都说邵礼公主厉害，他今天可是领教了。明明脸上带着笑，可比那些小主们发脾气还吓人，真是个厉害人啊。
    前厅中，一个人影站了起来，却没有迎上来，只是站在那里叫了一声，道：“公主来了，快请坐。”
    蓝慕昭定睛一看，面前不远处有意身量匀称，年纪似乎大自己几岁的女子。身穿湖蓝色潞绸长袄，淡青色的云锦留仙裙，发量中等盘成了别致的惊鹄髻。发中插着一只成色普通的如意金簪，倒是和她身上精细的服装不太配了。
    再仔细一看，蓝慕昭敏锐地发觉，云妃身上的裙装其实有些不合适，腰身掐得还算合体，但肩头那里宽出来半寸。她目光闪了闪，心头有了几分明了。这云妃恐怕没什么好衣服，这一套是临时从别人那里得的吧。
    蓝慕昭的眼睛还真是够毒的。云妃穿的是董妃昨日让人送来的两套衣服中的一套。董妃看出云妃没什么好衣服充场面，便送来了自己没上身的两套衣服。至于云妃的新衣服，她也让人开始准备了，不过得多耗些时日了。
    董妃身材较云妃丰慵一些，衣服不大合身。云妃进宫前也经常做女红让奶妈拿出去卖了换钱，所以干脆自己晚上熬了一会儿子，把腰身的地方改了过来。肩头若改耗时太长，又觉得看不太出来，便没有动。谁知道，居然一眼就被蓝慕昭瞧了出来。
    此时，被这个盛气凌人的公主盯着看，云妃不自觉地抻了抻衣服，心虚起来。
    邵礼公主一进门，她差点被晃瞎了双眼。但见这位公主穿了件大红妆花褙子，一条浅金底刻丝百花棉裙 ，身披裘皮大氅。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绾着别致精巧的灵蛇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珍珠步摇，一步三晃，显得整个人妩媚脱俗。连她这个女人都不由得晃神。
    在对比自己刚刚改好的衣服和头上寒酸的簪子，云妃突然觉得一种无法抑制的自惭形秽。
    “公主快进来吧，别站在门口，当心风大。”云妃挤出一抹笑容，努力让自己显得亲热些。
    蓝慕昭嘴角翘了翘，缓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沁儿。
    她不等云妃再让，便毫不客气地坐进了下首的位置，也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