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100章：归家

    时光荏苒，过去一个春夏秋冬，那个被人津津乐道的布衣早已入土，新的左右丞相最终依然是由两个的世家子弟担任，但左相却从崔九阁变成了章程，崔九阁在朝为官三十余载，呼风唤雨，结果奕王顾随意来了定京不过四年，崔九阁的官位却是一降再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百姓虽对此津津乐道，但少了布衣国士的存在，百姓对丞相位置的变化似乎也少了那么些兴趣。
    繁华的定京，远离了远方的战火，如同世外桃源一般，让人们忘记所有的战乱离别，而定京外城，绕着城市蔓延至内的各色永巷中安置了来自各方的流民。这是这个世外桃源与外界的链接口，流民们坐在道路中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睡觉地方，但定京却是他们最有希望的地方，大昭的帝都，这个王朝最为显贵的世家王族都在此聚集，只要有机会，他们就有机会让官府分配，安定下来。
    花容在这弯曲永巷中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着，一张派发来睡觉盖着用的薄单被她套在头上，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已经是快入深秋的季节，偶尔挂起的冷风，便能将花容努力保留的温度，一吹而散，她浑身都在忍不住的发抖。但她不愿与其他乞丐坐在一起取暖，倔强的在犄角旮旯里自己抱着自己，企图保留下被单中的最后一丝温度。
    巷道外突然变的喧闹起来，聚集在巷子里的流民大多停止了喧闹，跑到外面去看热闹，角落里的姑娘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一个赤脚的少年兴奋的跑进来：“大家快起来，奕王来了！奕王来查看我们的情况来了！莫要再懒散冲撞了贵人。”
    花容听见“奕王”二字，愣愣抬起脑袋，露出了一双漂亮的杏目，有些呆滞，随后无助、激动和害怕三个明明被明确分开在各自瓶中的情绪，失去了容器，只是刹那间，三流汇聚，在花容脑内炸开。花容口中有些苦涩，她咽了咽口水，不自觉的用被单搓揉着并不干净的手背，赤裸的双足往后挪动几步，将身子蜷缩在墙角之中，仿佛下一刻便要从中消失——她不想这样见到顾随意。
    巷道外喧闹的人群声在靠近，巷子里的流民都分分起身，一个伟岸的身影出现在巷口，人们纷纷跪拜，
    花容知道，只有跟着这些流民跪下才能泯然众人矣，而非这样蜷缩在墙角，可笑的祈求被官员围绕的顾随意不会看过来，但她却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身体，四肢冰凉。她的眼睛看着那个身着玄色华服的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眼中的雾气升腾，模糊了她的思绪。
    花容朦胧间看见那抹玄色越来越近，她知道，顾随意看见她了，但她却没有思考的能力她该说什么？又或许什么都不说更好？
    终于，顾随意近了，他在她面前蹲下，眼中的朦胧化作两沫冷意，从花容的眼角滑落，视线清晰，她终于看见那张她思念无比却又早已忘却的俊俏脸庞，顾随意温热的指尖触碰上她的脸颊时，花容张开嘴，试图说点什么：“意……殿下。”
    “平兮。”两个字满是小心，又有着不可置信。
    花容的泪珠如同掉线的珍珠，所有的不安和恐惧在顾随意的这声称呼中尽数化作了思念：“殿下，殿下，呜呜呜……”
    她想扑到顾随意怀里，痛哭一场，但她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她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到底要如何才能靠近眼前这个似乎已经陌生的男人。
    良久之后，顾随意终于止住了花容的眼泪，他已经将自己的披风裹在花容身上：“王齐。”
    “在。”
    奕王抱起了女孩：“回府吧。”
    花容轻轻拉了下摄政王的衣角：“殿下，花容身上脏。”
    奕王却没有理会花容，只对着后面那个管理永巷的官员说：“今天就这样的，这里新来的流民必须尽快安置，如今京城每日都有流民进来，你们提高点速度，不要让流民堆积，以免有闹事者出现。”
    “下官明白。”
    “行了，你们自己处理自己的事吧，王齐，我们回去。”
    “恭送殿下。”
    花容见顾随意没有要理她的样子，神情暗了暗，不敢再说话，只能安安静静的窝在他的怀里。
    顾随意就这样带着花容回了王府。
    陆夏和深蓝正在收拾花容从未住过的内殿，两人听见匆匆靠近的步子声，抬头转身，见顾随意怀中竟然抱着个被其披风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女人有些惊讶。
    顾随意并未给两人时间，将花容放在床上：“去准备热水。”
    两人心有疑惑，顾随意命令坚决，只能先解决热水问题。
    “意……哥哥。”花容身下垫着顾随意的披风。
    顾随意从后面的衣橱中拿出一双木屐，小心翼翼的道：“先去洗澡，好吗？”
    花容身上的确很脏，连她自己就受不了，花容坐直身子，用顾随意的披风将自己裹住：“我要自己洗。”
    “好。”顾随意点头。
    奕王府修的与九王府区别很大，九王府是凭顾随意开心，自己慢慢来的，而奕王府却是定京旧址改建，还是皇帝折腾过的，顾随意能在奕王府做出的修改很小，奕王府修容华贵奢侈，但却少九王府的自在。
    池子很大，花容洗的很慢，确定自己身上真的干净了后才从水池中起来，随着玉体起身，水流顺着花容的身体下滑回落回水池，花容离开水流回到了，拿起了早在后衣杆上备好的浴巾，花容认真将身上的水渍擦干净。
    花容穿上干净的里衣，屏风后面站着深蓝，深蓝见花容出来有很多话想问，但又不知道问什么话好，为花容换上干净的外衣，顾随意每年都会为花容准备好合身的衣服，只是四年时间，花容从未回来过。
    深蓝还是像在泗州的时候一样，为花容挽发，花容的发质比以前差了很多，深蓝怕把花容弄疼，梳的很慢。
    花容透过铜镜看见深蓝精索眉头专注的动作，笑曰：“瞧我这一头的杂草，倒是难为你了。”
    “王妃也真是的，就这么狠心走掉了，殿下知道失踪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奴婢看着他越来越消沉，这么大的王府连个人都没有。”
    “王府没有人吗？”花容有些惊讶。
    深蓝摇头：“没有，之前倒是有几个不识相的送了几个女人进来，不过都被奴婢赶走了。”
    花容听着好气又好笑：“你脾气怎么还是这么冲。”
    “那几个女人平生惹人不爽，反正那奕王殿下也未责怪我，那便顺手都撵出去了，谁让她们敢背地里低估您。”
    “我以为他……”花容没有想到顾随意竟然一直孤身一人，四年时间，奕王府倒是和九王府有一点很像了，都冷清的要命。
    陆秋知道深蓝回来去了小厨房准备了些清淡的食材，等花容进了正厅，已经满桌的菜肴，顾随意在给空碗加饭。
    深蓝扶着花容跨过门槛进来，顾随意见状揽过花容，示意深蓝退下。
    顾随意握着花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来，先吃饭，你这些日子吃饭估计没什么规律，也不好吃那些大鱼大肉，免得胃受不住，等过几日，我再给你备些好吃的，好吗？”
    “好。”喝了口顾随意盛好的瘦肉粥。
    “好吃吗？”顾随意见花容喝了口问曰。
    瘦肉粥该是用冷饭熬出来的，现成的米短时间内熬不软，但用冷饭软糯，倒是好消化，花容点点头，将碗里的粥吃完，她已经一天没吃饭了，饿的要命。顾随意又拿起筷子在花容碗里夹了几样小菜。
    等花容吃完了第三碗粥后，花容终于放下碗，顾随意才用方帕擦了擦花容的嘴角。在花容还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瘦了。”
    花容几欲开口，最终依然什么都没说，抬起手臂抱住了眼前这个男人。
    顾随意身体颤了颤，又将花容抱的更紧了：“莫要再走了，莫要再走了。”
    “傻，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呀。”
    “既如此，又为何不等我呢，韩文给我说找到你时，我兴奋的一整晚都睡不着，但才两个月张临江又告诉你又不见了，你设计迷晕了那马长平，却不愿意等我来找你。”顾随意神情委屈又可怜，仿佛是受了欺负的孩子。
    花容捏着手绢的手紧了紧，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对不起……”
    顾随意抚过花容脸庞的泪水，在花容脸颊上附上自己的嘴唇：“平兮，你要信我，你要信我。”
    “嗯，我信你。”花容点头，手绢擦拭眼角，眼泪越来越多。
    她终究还是回来了，他终于找到了，似乎一切未变，又似乎又有了什么变化。
    花容感受到顾随意炙热的温度逐渐靠近，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花容的嘴角。
    四年未见，音信全无，顾随意用情人最亲热的动作来诉说着自己的思念，花容愣住了，不似一般男人的薄唇，顾随意唇珠丰厚。花容感受到了那个柔软的嘴唇，带着温暖的气息，停留在自己的口齿之间。
    顾随意抬头，看着花容傻愣的模样，顾随意打开花容的手，一朵蒲公英，躺在花容手心，感受不到任何重量。
    “我的思念送到了。”顾随意嘴角轻柔，如释重负又带着满足的笑容。
    花容看着手心，虽轻如鸿毛却重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