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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章 海的那边

    身毒僧人高智,笑眯眯的看向东方朔,
    面相给人的整体感觉....四个字,慈悲为怀。
    东方朔此生浪荡不羁,识人无数,却还没见过这种把“我渡众生出苦海”气质拉满的光头和尚。
    要说感念众人,将天下生民幸福视为己任,东方朔只识得一人,就是当朝圣上。当然,有如此高尚道德情操的人,一定不止陛下。
    但,能同时有如此胸怀,并有能力践行的,唯独只有陛下一人。
    陛下是整个大汉天下的君父,大汉万万生民都是其臣子丶孩子,尽管如此,东方朔也没见陛下平日里如此端着。
    有句话说的好,在其位谋其政,
    说句不好听的,你一个无业老秃驴,整日溜溜哒哒四处传教,怎麽还悲天悯人上了?
    东方朔大为不解。
    高智用梵语说了句什麽,小沙弥立刻翻译道,
    “东方大夫,师傅在等您。”
    东方朔打眼扫视小沙弥,看向高智,讥讽道,“我记得你不是会说汉话吗?在京城待了数年,何以汉话都不会说了?还要带个译官啊。”
    刘彻在主位笑吟吟的看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你们争吧,争得头破血流才好,嘿嘿,朕坐收渔翁之利。
    高智笑而不语,朝东方朔行了个佛礼。
    刘彻招呼包桑,
    “给朕拿些乾果来,再弄些茶水。”
    可给小猪看美了!
    高智在外还要带个翻译是何意图,被刘彻一眼看穿,
    还能是什麽?营销自己呗!
    此前刘彻帮高智发佛书,坑了高智不少钱,高智的智商税也没白交,回去之後,他参悟了一个道理,
    要想在中原推行佛教,就要像推销商品一样,怎麽包装商品,就怎麽包装自己。
    以前的自己太傻,谁来找自己探讨佛理,自己就赶紧贴上去,看似是宣扬了佛理,实则是把自己弄得越来越不值钱,可突然变得不理人又不现实,毕竟高智属於寄人篱下,大汉朝廷赏他口饭吃,他才能在这混着,
    形象已经固化,没办法再转变了。
    高智冥思苦想,想了个骚招儿,就是带个翻译。经过翻译一转换,自然就剔除了那些心不诚的人,另外,也能让高智显得更神秘。
    别说,自从带了翻译后,高智宣扬佛法的进度开始有了进展。
    东方朔上下打量高智,丝毫不掩隔阂,
    只见高智着破衣,裹破袄,看起来与乞丐无异,看得东方朔又是一阵隔应,
    “高主簿,想必很少研习大汉经注吧。”
    小沙弥转译,“东方大夫何出此言?”
    东方朔起身,作势要走。
    “陛下,微臣告退。”
    刘彻可不忍一出好戏戛然而止,见东方朔要走,将口中的梅干一咽,问道,“聊得好好的,为何突然要走啊?”
    “陛下,”东方朔面无表情,“微臣实在没法和外夷辩论,身在中原,却不说汉语,我与他有何可说的?他若是能说汉语,我们就辩,若不能说,请容微臣告退。”
    东方朔的意思很明白,能说人话就聊,说不了人话就不聊了。
    闻言,刘彻皱眉看向高智,什麽话都被翻译一遍,刘彻听得也费劲,“说汉话。”
    高智不敢得罪刘彻,他和刘据是一锤子买卖,之後刘据再也没用过高智。不过刘彻倒是对高智的言论很有兴趣,两人私下时常有学术交流,让高智震惊的是,刘彻在研习佛法上显得格外有慧根。
    对刘小猪来说,高智说得教派理论与管理国家大同小异,甚至还要更简单些。
    当皇帝,忽悠其他人时,最起码要做到逻辑自洽,但某个宗教去忽悠人,说不通的逻辑漏洞用玄而又玄的事物去解释就好。
    “是,陛下。”
    金主爸爸的话不能不听,高智操着不流利的汉语,对东方朔说道,
    “东方大夫,我们继续。”
    东方朔闻言,起身作势还要走。
    高智连忙用熟练的汉语开口道,
    “且慢,且慢。”
    东方朔看了高智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问,能好好说话了?
    高智脸上发红,纵然脸皮再厚,还是羞。
    你们这群汉人真是的!
    非要如此吗?!
    东方朔两股重新坐回後脚跟上。
    其实,东方朔就是吓唬吓唬他,他早就想照亮照亮高智了,只是苦於一直没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东方朔也不想错过。
    汉初兴道教黄老之学,东方朔在朝时,刘彻听取董仲舒的建议,大力抬高儒学的地位。像东方朔就是标准的儒道合一的大才,儒学道学都精,但他并非是儒道合一成了魏晋玄学,
    魏晋玄学,是数码宝贝里暴龙兽的错误进化序列,等同於进化成了丧尸暴龙兽,
    而东方朔的儒道合一,是正统的进化路线,战斗暴龙兽。
    对於高智的佛学,东方朔有着不好的预感。他预感到佛学一定会在中原发展起来,就算现在不行,未来有一天也可以,身为卫道士,东方朔有了危机意识。
    高智整理语言问道,
    “对於大汉经学,贫僧已研读甚多,然经学精妙,就算贫僧看得再多,仍是不解其意,正好今日可与东方大夫讨论一二。”
    东方朔丝毫不客气,直入正题问道:“你可读礼?”
    “读过。”
    高智出言谨慎,他察觉到了东方朔的咄咄逼人。
    “既读过礼,你应知一句话...具父母丶大父母,衣纯以缋;具父母,衣纯以青。如孤子,衣纯以素。
    衣冠,礼之制也。
    你今日所着,不着朝服,不着深衣,
    知礼乎?”
    高智身穿百衲衣,各种颜色缝在一起,东方朔老早就看不顺眼了。衣制规章,都与宗法制相关,东方朔一句就问到了根本,
    刘彻看向高智。
    他俩平日交往甚密,看得久了,刘彻反而忽略了此事。但刘彻本质不变,他最重上下观念,虽无表情,但在场众人都明显察觉到了陛下的不快。
    高智手心冒汗,心中暗骂东方朔,
    本以为只是小聊两句,没想到,开口就想把自己往死路上逼!真狠啊!
    “陛下...”
    高智开口。
    被刘彻粗暴打断,“你是与东方朔辩论,老来找朕做什麽?”
    “是。”高智心里苦啊,又转向东方朔,“东方大夫,贫僧是在修行杜多。”
    “哦,听过。”
    东方朔点点头。
    杜多,就是头陀,是佛教的一种苦修方式。
    用梵语翻译过来就是“抖擞精神”之意。
    佛教僧人苦行修身,已修头陀的方式,修十二种苦行,分衣丶食丶住三大类,粪扫衣,常乞食,住静处...发展至後来,才以头陀代指行脚僧人。
    高智连忙解释道:“微臣既为大汉官员,着百衲衣行头陀却有不妥之处,多谢东方大夫提点,等回去微臣就换回朝服。”
    高智可不敢再留破绽了,
    自己寄人篱下,更何况大汉也没有佛教氛围,没必要迁就他苦修,
    他的身份最优先应是大汉官员,其次才是僧人,这点是一定要搞清楚的。
    分不清主次,後果很严重。
    “高主簿,”东方朔一开口,高智就是心头一紧,“听闻杜多是你们身毒僧人的苦修之法,但我却不解其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以如此自糟蹋父母精血?“
    此事是东方朔最看不惯高智的地方。
    古人连头发都不敢轻易剪断,修行的僧人说剃光就剃光,而先秦百家的理论中,也鲜少有折磨自己已求完满的理论。
    不夸张的说,高智所行,在东方朔眼中与旁门左道无异。
    君子避险,修身齐家,这是根植在华夏人血脉里的思想,先修身,把自己搞好再讲其他的,一步一步来,
    佛法却反其道而行,以苦行为乐,并且认为苦行是在解救苍生。
    “人生皆苦,摒除物欲,精进所学。”
    高智唤了声佛号,小沙弥神情肃穆,也跟着行了个佛礼。
    “精进所学不错,可与摒除物欲又有何关系?”
    东方朔不是有意刁难,他是真的不理解。
    汉人讲中庸,
    要享乐,但也要节制,不要过那个度就好,过犹不及。
    而高智所言,并非是过犹不及了,而是根本没有!
    “人之精有限,分则耗,专可成。”
    东方朔反问:“何以游朱门?”
    高智笑了笑:“我游朱门,如来双树北首而卧。”
    东方朔摇摇头,一百个不赞同,
    再跟他说下去,也说不清什麽,
    而且,东方朔知道佛道之论并没有结束,二人的对话,不过是刚刚开始。
    “陛下今日所言,我也要送给高主簿,邪径之速,不虑迷道。”
    “东方大夫,我记下了。”
    ........
    身毒
    堂邑父匆匆走进,一看,海外三巨头都在,
    张骞,司马相如,儿单于。
    不只他们三个,还有第四道人影,西域都护班兴,也是最先随太子据建立科馆的第一批人。
    堂邑父还想和班兴嘴贱两句,但一想到情报紧急,开口道:“将军,他们太他娘的废物了!人马都打光了!我们的投资全赔了。”
    “赔了?”司马相如笑道,“不见得吧。”
    堂邑父皱眉:“几千把精锻剑,弓矢不计其数,最起码值一船银矿,大秦人还真是废!”
    张骞笑笑不说话,看向西域都护班兴,
    “玉成,你看呢?”
    班兴掌管西域大事小情,举手投足间多了些上位䭾的气质。大宛一战,算是彻底把西域各国的胆子打破了,班兴整日轻松许多,身毒这边刚出情况,刘据就派班兴就近支援,
    但,以刘据对霍去病所说的话来看,派班兴来只是权宜之计,能够稳住局面就好。
    通过张骞不断传回的大秦情报,刘据就算再不了解罗马史,也大致抓住重要节点了,两汉两罗马,罗马也到了历史的转折点,
    一场席卷世界的风暴,正在酝酿。
    现在的事,与即将袭来的风暴相比,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
    班兴对西域身毒丶大秦的了解程度远不及在座众人,所以他说话也较为谨慎,
    “你们支援的苏拉,他的上层摸清了吧?”
    “摸清了,是一个叫马略的执政官。”
    司马相如继续道,“马略在大秦推行改革,大致是将募兵制改为徵兵制。以前只是有财产的大秦公民有资格当兵,现在马略要推行任何人都能当兵,说简单些,就是扩大了兵源。”
    班兴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作死啊。”
    “呵呵,要不说呢。”堂邑父接过话,“他们之前吃了败仗,发现兵制腐败存在问题,其实真正有病的是他们的朝廷,叫什麽元老院。元老院是疮,不把这个疮挖掉,只清理四处的血有什麽用?”
    司马相如点头:“马略改革,倒与国野制相似。”
    众人“啊”了一声,点头称是。
    历史何其的相似,盘踞东西方的两个庞然大物,哪怕在此之前没有交集,也产生了相同的问题,
    或䭾说,只要人类存在,就在产生的问题。
    司马相如口中的国野制,是周朝推行的制度,在境内的叫国人,境外的叫野人。
    野人不一定是区域外的住民,也有可能是国人繁衍太多,迁出去的旁系,总之随着人口越多丶版图越大,国以外的区域就越多。
    国野制分工明确,国人当兵,野人种地,
    会有人说,当兵打仗是送死啊,国人怎麽还抢着干?抢着干也就算了,还不让野人干。
    很简单,当兵手中握着的...叫真理。
    谁拳头大,谁说得算。
    发展到後来,因为各种原因,春秋各国打仗太频繁,国人兵源补充不上来了,各国开始改革,允许野人当兵。
    时至刘据一朝,马略改革的困境丶解决措施,早在中原春秋各国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结果呢,
    既得利益䭾不满意,
    接着打。
    春秋时期的战争频率远比战国要频繁得多。
    “他就是个执政官,失败是必然的。我们就是信了苏拉的邪,马略被关进大牢,他要劫出马略,我们提供武器,现在好了!他们非但没救出来,还把自己送进去了。”堂邑父呵呵一笑,“真他娘的赔钱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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