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仙人凡人

    宝妤身子抖的更加厉害，她好像闯祸了，撞到一个人，还揪了他的头发。
    那软中带硬，硬中带软的触觉明显是那人的后背，手里攥着的是他的头发。
    宝妤连忙松开手，动作间不小心又扯到了他，叫那人闷哼出声。
    宝妤心里虚的厉害，更快速的将手收回来，手是拿回来了，但是里头缠了他几根头发。
    她把人家的头发揪掉了！
    宝妤瞬间不知所措起来，拿着那头发，想接回去，又接不回去，瞳子里顷刻间便被慌乱侵占。
    她不是故意的。
    “你是谁？”
    方才那一问没得到答案，云浮又问了一遍。
    宝妤被那声音惊醒，张张嘴，刚要告诉他，脑子里突然想起奶奶的话。
    不能把名字告诉陌生人，会被拐卖的。
    “你……”她犹豫着，小声问：“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也许他把名字告诉她，她就可以告诉他了？
    被她知道了名字，他应该也会担心她是不是坏人，然后拐卖他。
    云浮挑眉，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但是也没再问她的名字。
    他一不说话，四周登时一片安静，寂静到风吹来的声音清晰可见。
    一片云被轻飘飘刮走，露出万丈之远的地面，宝妤瞧见了，吓的登时又开始挣扎起来，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但是很快发现自己和那人背靠背粘的很紧，几乎除了手脚，别处都动弹不得。
    那人很高，听声音是个大哥哥，她太矮了，和大哥哥背靠背便意味着她脚不沾地，就那么挂着，很是难受。
    宝妤试了几次都下不来，整个人都没劲了，她耷拉着手脚，想问大哥哥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飞？为什么会黏在一起，但是不敢，只不安的用指头攥住大哥哥的袖子，边缘一点点，既不会打扰到大哥哥，还能防止她掉下去。
    太高了，她会摔死的。
    天上很冷很冷，她又穿的单薄，宝妤很快便被寒冷吸引去了注意力，抖了抖身子，想空出两只手抱住自己，又怕她松懈的时候掉下去。
    手在抱住自己和揪住大哥哥袖子之间来回犹豫，没想好呢，忽而瞧见大哥哥另一只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很快一个透明的球显现，那球包裹着俩人，登时便不冷了。
    宝妤眨眨眼，还没从大哥哥会仙法的神奇中走出来，便感觉身后那人突然矮下身子。
    他一动，她这边跟着动，宝妤有些害怕，连忙反手抓住大哥哥肩头的衣裳，怕他把她甩下去，然而大哥哥只是坐下来，盘起腿而已，之后那边便没了动静。
    宝妤脚奇迹一般落了地，可以蹲在透明的屏障上，没有掉，很踏实的感觉，叫她登时不那么怕了，小心翼翼收回手，瞧了大哥哥的脸色一眼。
    大哥哥好像没有生气，面上没什么表情，应该是不介意的吧？
    只被她扯过的地方还乱着，大哥哥似乎没有要整理的意思。
    宝妤想给他理一理，发现胳膊太短，位置也不对，只能碰到肩头的，别的地方都摸不着。
    肩头这里拽好拽，拉回去就难了，宝妤蹙了眉，努力侧过身，从他手臂下去拉凌乱的衣裳，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听到身后有人冷声道：“别动。”
    于是那手生生的僵住了，然后偷偷的缩回来，不敢乱动了，一时无事可做，只好瞪着一双眼往外看。
    球的外面应该还是很冷的，她看到风刮走了好几块云，但是屏障内温度正常，背后大哥哥的体温传过来，暖呼呼的，更不冷了。
    就是有一点比较遗憾，大哥哥可以坐着，她只能蹲着，她比大哥哥矮了很多，大哥哥坐着她底下那边短了不少，碰不着屏障。
    其实这样也很满足了，起码比刚刚好。
    宝妤没有了生命安全，才有心思注意天边，猛地发现居然很漂亮，蓝天白云触手可得似的，美的不可方物。
    她还瞧见了擦身而过的大雁，唰的一下飞没了。
    彩虹竟然是一个圆，像天使的头冠一般，格外好看。
    彩虹明明是弯的呀，像桥一样的形状，为什么会是一个大圆圈？
    宝妤想凑近了看，刚一动，便察觉到背后的触觉不对，这才想起来，她还跟大哥哥连在一起呢。
    大哥哥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闭着眼，不知道在干嘛，很像道观里打坐的道长，两只手掐着花，平放在膝盖上。
    宝妤歪着脑袋偷看了两眼，便有模有样学着做，因为不能真坐，就那么蹲着，掐了一会儿花感觉没什么变化，腿反而有点酸。
    她偷偷的伸出腿，简单敲了敲，然后换另一只，换完继续蹲着，天空看完了，腿也敲完了，没得事做，越来越无聊。
    宝妤搓了搓膝盖，开始担心起宝庆，宝庆上午的课少，只有三节，快晌午的时候会回家吃饭。
    以往她上山用大半个时辰，割草小半个时辰，下山又要大半个时辰，回去的时候正好快中午，给宝庆做好饭，他刚好回来趁热吃。
    现下挂在空中，没办法回去，中午宝庆回来要没饭吃了。
    还有后娘，找不到她不知道会不会担心，应该不会吧？
    还好弟弟会，但是弟弟肯定只以为她又在山上睡着了吧？
    宝妤突然便难过起来，越想越难受，很快眼泪水不争气的直往下流。
    她怕打扰到身后的大哥哥，憋着气，偷偷的哭，还是被大哥哥晓得了，她听到身后的人问。
    “怎么了？”
    宝妤太难过了，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挂在空中，一个中午不回去都没人关心我……呜呜……”
    ……
    长久的沉默之后，宝妤哭势非但没减，反而更厉害了些。
    云浮那双淡浅色的眼睛微微睁开，瞳子后转，用余光打量了她一眼，很快那双凉薄的眼便又合了起来，不知是安慰，还是如何，答非所问道：“你不会有事的。”
    宝妤抽着气，也想不起来自己问了什么，只接着话，语气有些不确定，“真的吗？”
    “嗯。”云浮回答的很肯定。
    “那我怎么下去？”这么高，她下不去的。
    “我会送你下去。”云浮声音毫无起伏。
    “那我怎么上来的？”这好像是个好机会，她可以问大哥哥问题。
    “不知道。”他查看过，背后的小女孩只是个普通人，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宝贝，所以为什么会这样，他也不清楚。
    一一呼唤过体内的器灵，没人有异常，只一处比较奇怪，他的小天地关闭了，进不去，问题应该出在小天地上，但是小天地无灵，自然也不可能呼唤他，牵引他去做什么？
    这种情况于他而讲也是第一次，只能等，看看情况。
    宝妤有些失望，“不是大哥哥把我弄上来的吗？”
    “不是。”迟疑了片刻，又道，“也算是。”
    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他的牵引，不可能飞身上天，是仿佛哪里和他有缘，被他生生拽上去的，所以算是。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弄上来。”宝妤睁着一双大眼睛歪头看他。
    大哥哥保持着原样，身子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了。
    宝妤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大哥哥还是不说话，她算是明白了，大哥哥是不想回答她。
    “你想拐卖我吗？”记得村里的婆娘老是开玩笑说她脸长得好看，水灵灵的，卖到城里给人当媳妇，当通房丫鬟最少也要十两银子，吓到她了。
    “不卖。”云浮话里话外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可是不卖的话，你为什么要抓我上来？”宝妤又用她那双大眼睛去望大哥哥。
    大哥哥又不说话了，闭着眼，老神在在学道士打坐。
    宝妤瘪瘪嘴，“你是不是想拐卖我，但是骗我说不拐卖我。”
    身后还是一片沉默，没人说话，接下来她再说什么，大哥哥都不理她了。
    宝妤没办法，只好把嘴里的话憋回去，其实她还想问大哥哥是不是会法术？为什么会飞？是仙人吗？
    更想的是让大哥哥把她放下来，她好回去给宝庆做饭。
    宝庆没饭吃了，会饿肚子的，后娘不会做饭。
    后娘很得爹爹喜欢，爹爹说后娘的手是绣花的，脸是好看的，干活这种事用不着她，她被爹爹宠的什么都不会，还不如她呢，她才十二岁就会做饭会刷锅刷碗烧锅，还会种菜种水果。
    说起这个，宝妤突然想起来，她体内还有个空间，她可以进空间呀。
    只要进空间了不就没事了吗？不用担心了。
    宝妤像往常一样，心念一动，想了进空间，落地在什么地方，习惯性闭上眼，再睁开发现自己还挂在空中，她不死心，又来了一次，还是一样的，一连试了三五次，皆以失败告终。
    怎么了？
    她的空间进不去了？
    那是奶奶留给她唯一的遗物，是最重要的东西，为什么会进不去？
    难道空间被她弄丢了？
    她捂住心口，闭上眼，细细感受一番，发现还在的，很早之前她就知道了，只要她想看空间，就会在心底瞧见，这次也瞧见了，但还是进不去，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宝妤咬着手指头，有点害怕，担心以后都进不去空间，她望了望底下，突然反应过来，现在是在半空中，如果她进了空间，出来还是在半空中。
    空间有个缺点，进去在哪里，出来就在哪里，如果刚刚她进了空间，出来时大哥哥没有等她，也没有送她下去，那她就摔死了。
    宝妤浑身一颤，有些后怕，差点就死了。
    空间是怕她死了，所以才不给她进的吗？那等她落地了就能进了？
    应该是这样的，宝妤多多少少放松了一些。
    她搓了搓腿，又感觉到一阵难受，蹲着是最费体力的，她的脚不受控制开始抖起来，一下比一下厉害。
    大哥哥似乎发现了，宝妤感觉他手上戴的戒指光芒一闪，屁股底下突然多了两张蒲团，很厚很厚的那种，两张叠在一起正好可以让她坐着。
    宝妤大喜过望，知道是大哥哥弄的，谢过大哥哥之后便安然坐在上面。
    大哥哥可真是好人啊，她揪掉了他的头发，抓乱了他的衣襟，还冤枉他想拐卖她，他都没生气。
    大大的好人。
    宝妤撑着下巴，望着头顶的太阳昏昏欲睡，没事做的时候人就容易困，但是她怕大哥哥丢下她一个人跑了，不敢睡，强撑着睁大眼，继续盯着太阳。
    快中午了，太阳慢慢的开始变得很大，刺的宝妤一双眼只能眯着，眯着眯着眼皮子越发沉重，最后还是一歪头睡了过去。
    云浮感觉到了，背后的小姑娘先是笔直的坐着，尽量不靠着他，后来慢慢朝他这边倾斜，最后整个压了过来，枕在他背上睡。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那双颜色很浅很浅的瞳子显现，朝后瞥了一下。
    小姑娘睡的很香，不时傻笑一番，过了一会儿又委屈的轻轻抽泣起来。
    狭长的睫毛宛如蝴蝶扇了一下一般，遮了浅色的瞳子，云浮闭上眼，扭回头专心打坐。
    宝妤做了个噩梦，梦见她一觉睡到晚上，一天没回去，也没给后娘做饭，后娘饿的不行，她一回去就张开血盆大口，把她吃了。
    宝妤被吓到了，猛地醒了过来，心脏还砰砰直跳，尚未从噩梦中恢复，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没有睡那么久，看太阳的走向现在才下午。
    太好了，后娘没有一天不吃饭，就不会吃她了。
    不，后娘不是妖怪，不能张开血盆大口吃她。
    宝妤放心了，长松了一口气之后肚子里传来咕咕直叫的声音。
    ……
    她饿了。
    但是她没带吃的，空间也进不去了，宝妤捂着肚子，很是难过，饿着可真不好受。
    她还小的时候也饿过一次，上山迷路了，被困了两天两夜，没东西吃，把胃给饿坏了，从那以后一天三顿饭一顿也不能少，不然就会胃疼。
    今天已经一个中午没吃饭了，待会儿肯定会胃疼的。
    宝妤身后突然光芒一闪，大哥哥手上的戒指好像又亮了，然后她面前便多了个东西。
    是一个瓷瓶，上面写了三个字，辟什么丹的，中间那个字她不认识。
    她正疑惑大哥哥为什么放个瓶子在她面前，便听到大哥哥说话。
    “吃下去就不饿了。”
    哎？
    真的吗？
    可是这么小一个瓶子，能装多少东西？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宝妤拿起瓶子，好奇的拔了上头的塞子，凑进去看了看，里面只有两颗圆滚滚的东西，她倒出来，像糖豆一样，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是糖豆吗？
    她只见过别的小孩吃糖豆，她还没吃过呢，弟弟倒是吃过，那时他还小，后娘经常买给他，没有一颗是她的，后来宝庆懂得分享的时候他已经不吃糖豆了，宝妤更吃不着。
    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想吃，但是懂礼貌的小孩不会要别人的东西。
    她要做个懂礼貌的……
    “想吃就吃吧。”
    宝妤：“……”
    那……那她不客气了。
    宝妤捏住其中一个，另一个倒回去，懂礼貌的孩子都不会那么自私全部吃掉，她吃一颗就好了，另一颗留给大哥哥。
    宝妤把她那一颗搁进嘴里，没等细细感受一番，那糖果入口即化，已经没了。
    哎？
    什么都没有尝到，一点味道都没有，就像一股子气一般，一下子就进去了，长了腿似的，叫她丝毫东西都没感受到。
    宝妤很是沮丧，但是没了就是没了，再难过它还是没了，宝妤收了情绪，把盖子合上，瓶子搁回大哥哥那边，“我的吃完了，这颗是大哥哥的。”
    跟瓶子一起的还有一颗冬枣，冬枣是早上宝庆分给她的，被她塞进袖子里，刚刚想回礼，摸了摸身上发现的。
    弟弟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别人给你一样，你要还回去一样。
    大哥哥给了她吃的，所以她也要还回去吃的。
    “大哥哥。”大哥哥还在打坐，宛如一座雕像似的，一动也不动。
    “我的枣很甜的，你要不要尝尝看。”
    大哥哥还是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就在她以为又跟前几次一样，大哥哥不想理她，便听到大哥哥好听的声音道：“辟谷之人无需吃东西，你自己吃吧。”
    冷冷清清，宛如江中明月一般，不食人间烟火。
    宝妤脑子里突然便冒出这段话，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给她这样的感觉。
    大哥哥一定长得很好看吧。
    宝妤这个角度只能瞧见大哥哥的一点侧脸，鼻尖很是圆润高挺，别的就望不见了。
    宝妤把枣子和瓷瓶更往他那边推了推，虽然大哥哥说不需要，但是她觉得需要，主要还是她好像已经不饿了。
    大哥哥没有骗她，吃了那个糖豆当真就不会饿了，所以不需要再吃。
    好东西要分享，也要让大哥哥尝尝，还有她的冬枣，真的很甜。
    大哥哥还是没有动，不过宝妤坚持，只要她不吃，待会儿大哥哥想吃了就还有，于是忍着想再尝尝看那颗糖豆什么味道的**，枯燥无聊的等着。
    等啊等，没等来大哥哥去吃地上用帕子包起来的冬枣和糖豆，反倒把自己等的腰酸背痛腿抽筋。
    *
    背后的人突然开始乱动起来，扭来扭去，不安生，影响到他。
    云浮眼都未睁，直接问：“又怎么了？”
    凡人可真是麻烦，怕累，怕冷，怕饿，很多事。
    宝妤委屈的几乎掉泪。
    “屁股坐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