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旧案详情
好在黄平似乎也早有预料,并未强求,也或许在他看来,程煜的沉默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也并不是为了审判谁,只是为了求一个答案而已。
如此,答案早已心知肚明。
“程头儿不方便透露也就罢了,你的人品某是信得过的,只希望你能约束你家孙大哥,令其今后再不要从事那些勾当了吧。”
这个本就是程煜进入这次的虚拟空间里的任务,他当然是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程头儿对于这起案子,有什么想法没有?你能说动费总旗干涉此案,想必对于案子本身已经有了些线索。尸体的特征,足以说明尸体的身份,不瞒程头儿,某昨日来到义庄看过尸体之后,便已经做出了与程头儿如出一辙的
判断,现如今有了程头儿的佐证,就愈发笃定了。只是,某从未涉足江湖,关于南北盗门的事情,都是祖坟被盗之后,这些年来一点点查访得来。说来惭愧啊,某这些年虽然用尽一切办法,但也只得到这些信息而已。明知道那几
个盗墓贼只是下苦,连腿子都没被抓住,就别提支锅了,可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看着真正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而自己老祖宗的尸骸都寻不见………………”
看着长叹不已的黄平,程煜不禁皱起了眉头。
支锅、腿子以及下苦这些词儿,他倒是也知道,当然是从本地的程煜的记忆中得知的。
无论哪个朝代的盗墓者,都不可能直接了当的对同伙说,走,咱盗墓去啊?他们各有各的黑话。
而这几个词,属于中原一带的黑话,支锅就是组织者,是盗墓团伙的领袖,他负责找寻墓葬,出钱张罗,前期工作都是支锅在做。
一旦确定了墓葬之后,支锅就会寻找可靠的腿子,许诺一定的钱财,让腿子去寻找愿意挖盗洞并且下墓取陪葬品的人。
是以,腿子就是支锅的手下,这种人需要有一定的势力,要能保证下苦即便被抓,也不会把他告发出来,并且起到下苦和支锅之间绝对的隔离作用。
下苦就不用说了,那是最后一道真正干活的人。
支锅确定墓葬的位置,腿子负责找人,而下苦则挖掘盗洞进入墓葬,取出墓中的值钱物件,交给腿子,再由腿子交给支锅去定价变卖。
如果墓葬里没能找到有足够价值的陪葬品,那么下苦就只能拿到基本的工钱,而如果陪葬品数量以及质量都很高的话,他们还能拿到一定数额的奖金。当然,数量多寡就要看支锅的良心了。
在盗门这种团伙盗墓的方式当中,下苦和支锅是见不到的,而腿子看起来似乎已经具备了支锅的能力,但一来寻找墓葬的确切位置本身就是技术活儿,二来腿子即便雇人寻找墓葬,起了锅之后,手里的那些东西也很难以比较
合理的价格出手。因为,在支锅之上,还有个几乎任何人都能听得懂的身份存在,叫做掌眼,不过,这个掌眼,跟文玩古董行业里的掌眼并不完全相同,掌眼除了要能给盗墓所得的明器确定年代价值等等之外,还要拥有收脏的能
力。这个收脏,可不是仅仅把东西卖出去就行了,而是要有将其洗白的能力,否则,明器的价格,可是跟真正的古董价格一个天一个地的。
拿程广年和孙成来举例,孙成是支锅也是腿子更是下苦,摸金校尉向来是全活儿。在最初的时候,掌眼当然就是曹操本人,墓里挖出来的东西那都是要变卖之后变作军费的么。但到了孙成身上,掌眼就成了程广年,他拿到孙
成交给他的东西之后,在外边转上一圈,或者在手里捂上几年,使其表面的土沁贼光渐渐符合正常藏品的模样,然后就能以流通古董的价格将其变卖给真正的藏家,又或者卖给那些需要用这些东西来送礼的人。
摸金校尉是个特殊的存在,盗门中人,想要发阴间的财,就必须有这样一个四层的架构。
腿子和眼永不认识,而支锅和下苦也绝不见面,这样,基本上就能保证任何一个层级被抓,都不会胡乱攀咬,因为一旦无法把四层全部抓起来,自己的妻儿老小就得不到保障了,必然会迎来惨烈的报复。
在孙守义五年前的那个案子里,程煜一直以为那帮人要么是乌合之众,要么就是根本没有掌眼,并且也没有这种隔层的关系,是以被抓之后,交待完自己的同伙,还攀咬起了只是个介绍人的孙守义。毕竟,如果是老手,就该
知道,自己被抓那只是自己的事情,绝不能胡乱攀咬,否则那是会祸及家人的。
可现在从黄平的话里,程煜却发现,虚拟空间里的这个自己,其判断很可能是错的。
“黄旗头你说那帮土夫子有支锅?”
黄平乜了程煜一眼,道:“那帮人其实不该称之为土夫子,他们是中原一带的盗墓贼,中原人管他们叫做土耗子。”
程煜点点头,支锅、腿子、下苦这些词儿本就源自中原地带,南方虽然也有这么叫的,但相对少见。
“因为我确定我孙大哥是无辜受累的,他显然不可能是掌眼,他既没有那样的财力,也没有那样的实力,而那帮土耗子被抓之后竟然能攀咬到他身上来,我还以为那帮家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压根不懂盗门的规矩呢。”
黄平苦笑颔首,说:“是呀,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这里头又有些奇怪,就算是乌合之众,总也不可能就是几个农民扛着锄头下地就把我家祖坟给创了那么巧吧?而且,他们知道塔城有孙守义的存在,哪怕孙守义不会收
他们的东西,但至少可以帮他们介绍掌眼。是以,我判断,这帮人可能根本就没有支锅,又或者说,支锅和腿子是同一个人。”
程煜表示赞同。
“腿子觉得自己也有钱了,又有人了,甚至他都已经学会了分金定穴寻找墓葬那一套,当然,也可能是雇了那些不守规矩的风水先生帮他们看的墓,总之,他得知了我孙大哥的存在之后,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取支锅而代之的机
会,只要这一单做成了,他从此就有了自己的掌眼,自然也就可以彻底成为支锅,而不用只赚腿子那仨瓜俩枣了。”
“我当时正是带着这样的疑问,去了一趟关押那帮犯人的监牢,可是,我一通问询过后,就意识到,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程煜挑了挑眉,意思是问黄平原因。
“那几个家伙,绝不是什么新手,面对我问的问题,全都是避重就轻,一旦涉及到下墓,他们就抵死不认,甚至于,大明律他们几乎比我还熟悉,关于盗墓的下场,他们是门清的很。”
程煜皱眉,心道大明律对于盗墓的惩罚可是严重的很?,除了长辈挖了晚辈的坟罪责轻点儿之外,像是盗墓贼,一旦证据确凿,见棺不见尸的,杖五十流放三千里,而见到了尸体的,就直接是死刑了。
在这样的刑罚之下,这帮人熟悉不熟悉大明律,那又能有什么用呢,总不能说因为你熟悉大明律就让你无罪开释然后让你当个律师吧。
“不认?若是不认的话,又怎么会攀咬到我孙大哥头上?”
黄平冷冷一笑,道:“他们都说自己是腿子,指摘其他人是下苦,这其中包括孙守义。但问及他们谁是支锅,却又都根本说不清楚。而且,他们的说法相当之统一,一看就是早就商量好的,想要搅浑水,把这案子弄成浆糊。”
程煜依旧皱着眉:“可这也于事无补吧,或许腿子在他们之间,又或许不在,但这帮人既然都说其他人是下苦,那么判他们个杖刑随后流放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们这样胡来,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他们的证言,全都一样,都说自己是腿子,没下过墓,而其他人都是他找来的下苦,负责挖盗洞,但真正下墓的,只有你那位孙大哥一人。这也就意味着,杖刑人人都少不了,但流放或者杀头的,就只有孙守义一人,其他
人充其量是吃几年牢饭而已。”
“这也太儿戏了吧?就因为他们这般胡说,我孙大哥就成了全国通缉的人,而他们却只要蹲几年就能放出来?”
“当然没有这么简单,负责此案的知府也不是傻子,而且这帮人如果就只是押监,最终又抓不住孙守义,那位知府的功劳又从何而来?最终啊,这帮人还是都被判了流放之刑。只是,根据我的查访,原本是要将这些人流放至
滇南的,但无独有偶,这帮人,竟然一个最终到了滇南的都没有。押送他们的官差,都提前回来,报了个途中暴毙的由儿。”
“使钱假死?”
黄平摇了摇头,说:“真的都死了,否则,我也不会说这事儿困扰我多年始终不得释怀了。”
程煜默默沉思,他明白了,知府的判案是有疏漏的,毕竟这帮人的口供虽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事先商量好的,就想要搅浑水,然后使钱轻判,将所有罪责推到孙守义一个人头上去。而如果孙守义真的被捕,恐怕他真就逃不
过一个死刑的罪过,那帮人或许也终究会被流放,但这里边转圜的余地就大了。保不齐还是途中暴毙,但实际上,只怕都活着离开,然后想办法重新入个籍,就又可以正常的活着了。
但孙守义没被抓着,那名知府在证据根本不够的情况下判了这帮人流放,这足以说明他的结案报告是动了手脚的,那些人的供词肯定也都被篡改过,无非是屈打成招,又或者干脆就是按照知府的意图写了供词,强摁着他们的
手签字画押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报上去之后知府肯定是大功一件,不但破获了一个团体盗墓案,而且,事关本朝军人的先祖,指望就此升官加爵不大可能,但一份嘉奖却是少不了的。但这些土耗子,显然就成了隐患,于是乎在流放之前,那
五十杖就会打的格外的实在,不把这帮人打掉半条命,知府是绝不会放任他们被押解离开的。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押解那些盗墓贼的官差是不是知府能够干预的,这帮人死在路上的几率可谓大到没边。而如果知府的上级也想要在这份功劳里吃些红利的话,这帮人死在途中,也就成为必然了。
当然,他们死的不算冤,证据虽嫌不足,但罪过是切切实实的,这帮家伙就是最终下墓的那些人。若是有证据,他们还是个死罪。既然黄平说最终连祖先的尸骨都没找到,就意味着这帮人必然不止见了棺椁,还见到了尸体。
这也是盗墓者经常干的事情,棺椁里都有重宝,岂能不开棺?一旦开了棺,又怎么可能见不到尸?但是由于大明律的严苛,甚至影响到了后来的大清律,于是盗墓贼就想了个主意,他们拿完棺椁里的陪葬品之后,拆了棺材弃了尸
骨,好让官府没有实证。
所以,这帮人按照正常的律法,那就必然是个死罪,死于流放途中,也就是在死前遭了更多的罪而已,但考虑到他们竟然合伙冤枉孙守义,这帮人岂止死有余辜,简直死有余辜。
“若是那帮盗墓贼里还有活着的,只怕你就不会申请调来塔城任小旗,而是调去滇南了吧?”
面对程煜的问题,黄平点了点头:“某只望,能于死前将那腿子和支锅拿获。”
其实说实话,对于这种执念,程煜并不能完全理解,腿子和支锅当然有罪,但按照大明律,这俩人很难被连坐为流放或者死刑,也不过就是几年牢狱之灾罢了。如果换成程煜,他认为自己更该做的,是为自己的那位三品武将
的先祖重修祖坟。
或许看出程煜的不解,黄平苦笑道:“程头儿是觉得某本末倒置,为了报仇忘了根本?”
程煜一拱拳,道:“不敢。”
“某何尝不想为先祖重修祖坟?可连尸骨尚且不存,这衣冠冢修了又有什么意义?某寻那腿子与支锅,正是为了替先祖重修祖坟,因为,那几个下苦死后,这世上唯有腿子和支锅知道某先祖尸骸的下落。”
程煜一愣,道:“你是说他们没把你先祖的尸骨抛弃?”
黄平也是一愣,随即道:“我何曾说过此话?”
程煜挠挠头,又说:“我是按照听闻的事情猜测的,通常,这种深知下了墓最少也要摊上流放的盗墓贼,他们在起锅之后,都会毁去棺椁弃尸荒野,所以我以为令先祖的尸骸已经四散了......”
“的确,多数时候俱是如此,但一来,某先祖乃是三品武官,宋朝虽然文官更蒙圣宠,但某那位先祖却是跟着太祖立下赫赫战功的,是以仅以三品之位,却得了个石棺的待遇。包括他们的支锅在内,大概也没想到这一点。
从石棺里取出陪葬品没问题,但想毁去石棺,那是要提前做出准备的。”
程煜理解了,石棺仅凭人力肯定毁不掉,那必须配合炸药,一旦没有预料到墓里会出现石棺,也就不会事先准备。
“所以,他们盗完墓之后,又把盗洞填了回去,却始终不肯交待盗洞的位置,是以你也找不到你先祖的坟冢,于是想要找到腿子和支锅追问这一点?”
黄平缓缓颔首,道:“正是如此。”
“难道那个支锅不知道留下棺椁和尸骸的后果?万一出了事,那他可也就逃不过一个流放了,甚至连坐死罪。”
“程头儿啊,你是不是忘记了,那几个下苦的手里还有些要出手的陪葬品?”
程煜一愣,没反应过来,不知道黄平为何要说这些。
黄平叹了口气,解释道:“那几个下苦,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孙守义的存在,而且某先祖的墓,就在山城和塔城之间的地带,那里离塔城很近,于是他们就私自截留了一部分陪葬品,没有全部交给腿子。按照常理,支
锅拿到东西之后,听闻墓下有个石棺,在将明器出手之余,肯定会愿意准备一些炸药,宁愿给那些下苦多些酬劳,也要让他们再下去一趟把棺椁给炸了。某推测,就在这个过程中,下苦们拿了那些酬劳,就消失了,或许他们觉
得,若是能卖掉截留下来的那些物件,他们就无需害怕腿子的威胁,哪怕是带着妻儿老小离开故土,也是轻而易举的吧。”
程煜微虚双眼,大致明白了。
“那帮下苦在塔城出手的那些明器,想来已经全部找到了?”
黄平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这帮下苦,之所以会被抓,其实就是因为他们一个个腰缠万贯,这跟他们的模样行径不符。这么些钱,卖掉的东西想瞒也瞒不住。并且,这也是他们可以一个个冒充腿子的最佳借口,毕竟,下苦
起的锅,都是要交给腿子的。而他们每一个人在冒充腿子的时候,都咬死没有支锅,是以只能由腿子找人变卖。看起来是自圆其说了,但倒是也可以由此证实,这帮人真的没有毁坏棺椁,某先祖的尸骨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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