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路兰想，还是不能被贺甜发现自己因为这件事而大受打击。
    尽管心里明白自己是清白的。
    但对贺甜而言，看到男朋友为这件事大受打击的模样，心里一定不好受。
    事实上，琳达和自己之间的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淸楚的。
    过去也曾因此害贺甜伤心哭泣。
    是经过努力克服，贺甜现在才会像这样继续和自己交往。
    而她对琳达也是一样，要这个笨拙的贺甜装成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继续和琳达做朋友，其中一定有很多路兰想象不到的纠结和辛酸。
    不能辜负贺甜这样的努力，以及她对自己的信赖。
    所以，自己一定不能因为这件事露出受到打击的样子。
    再说，关于贺甜觉得震撼的详细理由也不能问。事到如今，不用再去追究贺甜从前暗恋过柳真的事了。就像自己和琳达的事一样，过去的就过去了，如此而已……彼此彼此。
    贺甜应该也是这么想才对。
    四目交接，贺甜什么都不说，只是沉默着。
    不知为何，总觉得先别开视线的人就输了。于是路兰也沉默地盯着贺甜美丽的睫毛，像在比耐力似的动都不敢动。
    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也不是想起什么过去的事。不能怀疑对方是不是想起了过去的事，也不能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怀疑自己想起了过去的事。不能怀疑对方是不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怀疑对方想起了过去的——够了，真的够了。别想这么多了。
    别开视线不再盯着贺甜，路兰夹起店员送上来的蛋包，用「别再想了！」的决心正想大快朵颐。与此同时，一直沉默的二次元君突然单刀直入地开口了：「……那两个人是不是在交往啊。」
    于是。
    路兰筷子上夹的一口蛋包，就这样掉落在桌子上。真的不是因为听了二次元君的话受到动摇才掉的，只是刚好就这么倒楣……真的。
    急忙用手想捡起来吃，却被身旁的贺甜说：「不行这样，路兰。」挡下了伸出去的手，并用纸巾很快地把蛋包擦掉。
    失去了食物的路兰说：「……不然，轻描淡写地问问看……？不如现在打电话吧？就说，喂喂喂，刚才你们两个被我们目击了喔……之类的？」
    试着这样提议看看。
    与其在那擅自猜测，不如直接把看到的事说出来，或许还比较简单。秉持don'tthink的精神。
    贺甜用说不上是在笑还是责难的微妙眼神，依然沉默地望着路兰。路兰心想，你好歹也回答个什么吧。不过，二次元君马上就接受了路兰的提议，拿起放在桌上的iphone说：「……就这么办？打吧？打啰？」
    手指熟练地开始在画面上操作，被一旁的千芊出手制止了。将iphone放回原位，只说了一句「别这样」。
    到这里之后，千芊除了点菜之外不发一语，小动物般双手捧着啤酒杯默默喝着自己的中杯生啤酒。
    「我们……嗝！」
    回过神来，酒杯里的啤酒已经被她喝得剩下一小口，唇边还沾着泡沫。这么小，竟然喝得这么快。
    「抱歉我打嗝了……不过我觉得小柳之所以什么都没跟我们说，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或想法。所以我们也不要随便追问比较好。作为旁人，还是先别多说什么，暂时让他们自行发展吧。」
    很成熟的一番话，稀奇的是贺甜也说着「对啊」表示赞同。
    「我也赞成千芊说的。总之先忘了刚才看见的，拉上嘴巴的拉链，当作什么都没有，静静守护柳真吧。」
    「喔，说得真好啊路贺甜……」
    「是啊。为我们的守护会干杯！」
    两个女生举起酒杯充满男子气概地发出声音碰杯，执行了第二次的干杯。优雅地翘起小指，贺甜也快喝完一整杯了。而千芊的杯子则是早就空了。
    「不好意思~还要再来一杯~！那边两位好男孩，你们怎么样？不喝吗？」
    「嗝噗……我也还要再来一杯！你们要再喝吧？当然吧？」
    让店员收走空杯，两个女生已经开始有点茫了。被她们这么说，原本就是手下体质，一不小心还会变成黑子人生的路兰，以及差点成为队长替身的二次元君都不敢有异议。对坐在狭小的包厢里，两个男生只能惶恐地说「是！」再说，站在柳真的立场想想，现在或许也不想被说什么吧。毕竟。
    于是，等到两杯啤酒再度上桌，四人举杯「干杯~」为刚组成的组织庆贺。「守护柳真」就这样默默展开了活动——
    「路兰，我可以拿这个走吗？」
    对了，千芊知道琳达是谁吗？不过，既然她都已经说了别再追问，也不能再向她确认了。
    「路兰？你还没换好啊？」
    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柳真正在门外呼唤着。沉浸在回想中的路兰这才猛然惊醒，抬起头。
    「咦？抱歉抱歉，怎么了？你要哪个？」
    什么都别想了，只要守护柳真就好，带着这样的决心打开门，从狭小的浴室踏出一步。
    「呜哇！路兰！你是怎样啦？」
    「啊！抱歉，我搞错了！」
    不妙，趁着一股气势，想也没想跑出来了啦。赶紧退回浴室反手关门，慌张地随手拉了一件离手边近的穿上。
    「呼，被柳兄看见了。」
    「你真的要穿这样？」
    「没关系啦。」
    路兰只穿着一件七彩泳裤就在柳真面前走动。
    他想，反正现在可是我在守护你呢。
    「那你刚才问我的是哪个？嗯？哪个啊？」
    「我是在问放在厨房的玉米谷片啦……你干嘛突然用这么温柔的眼光……我整个人都被你眼光温柔包围了啦。」
    「是吗？」
    不经意地从穿衣镜中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刻意将思考能力降低到极限的路兰，不加思索地在地板上四脚着地，跳起搞笑动作。
    「为什么呢……大概因为是你吧，在我诞生到这个世上之前，就已经如此明白了唷。」
    柳真也不阻止他，也不笑，稳重地等路兰跳到满意为止。明明是被守护的人还这么臭屁，当然，这想法半是玩笑。
    「嗯，你说玉米谷片对吧。那是我特地分一份出来要给柳兄带走的，请拿吧。」，
    「太好了！可是你自己还有没有？我拿这么多真的好吗？」
    「有有有。没关系，不要紧。因为家里给我寄了超多来。是说我家的妈妈，好像连柳兄的份一起寄来了。」
    「啊~真的太感谢了~刚好我存粮的面条也快吃光了，真的总是承蒙相助了。」
    「好啊，我知道了。」
    「对了，下次你打电话回家时可以让我讲一下吗？这样就能亲口道谢了。啊，不然现在……不过太晚了喔？已经过九点了。」
    ......
    大少爷的规矩在此莫名发挥，柳真坐在地板上，用带来的塑胶袋开始装起分给他的玉米谷片盒子和袋装面条。一脸满足的样子，好像真的很高兴。
    原本柳真就是住在贺甜家附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是同间私立学校的同学。也就是说，他也是个来自富裕家庭的小孩。只是因升学的事和父母争执之后，家里除了学费之外就没有接受任何金援了。搞不好哪天一转身，会看见他背后整片衣服都没了……他就是这么一个落难公子。
    「对了柳兄，你还在缺钱吗？听说最近你打了很多工。」
    「是啊。虽然有领到打工薪水了，但毕竟还有房租。每个月都占了好大一笔开销啊。不过好歹比起之前，现在经济状况也比较健全了，拜此之赐我才能去海边啊！哎呀，真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
    柳真不经意回头，正好看见路兰，边将目光收回边问：「这么说来，为什么突然决定了出游的日期啊？说突然还真突然耶。幸好那天我刚好不用打工……刚好。」
    「不是突然决定的啦。之前就约好暑假要去海边了。是说，那时柳兄不是也在场吗？记得吗？就是我跌倒发烧那时候啊。」
    「是没错……唉，真可惜。那时候明明就有问琳达学姐要不要一起去的。」
    ——没错。
    上次路兰身体不舒服，大家来探病时第一次提起要去海边的事。当时，柳真把琳达也算在要一起去海边的成员里。贺甜也是。
    没有被算进去的其实是——
    「因为千芊好像很寂寞的样子，想为她打气才计画的。」
    柳真曾经那么喜欢的千芊。
    「……千芊？她怎么了？」
    路兰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擅自替人家说明家里的事……不过，千芊看来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应该没关系吧。省略了细节，简单说明。
    「好像是千芊的父母要搬回老家去了，下个月开始她就得一个人生活。」
    「真的假的？她老家是县城吧？这样啊，我都不知道。」
    「你们都没碰面吧？千芊说，小柳最近很难约喔。」
    「……既然有这种事，怎不早点跟我说呢。我也算是一个人生活的前辈了啊，给点建议还是办得到的。」
    我觉得，其实她有想要跟你说。不过这句话并没说出口，路兰只在心这么想。
    千芊一定曾想把这件大事告诉柳真，所以才会试图联络他，还约他出去玩，想跟他碰面。可是却被柳真拒绝了，千芊当时想必也一个人在房间里仰望着天花板吧。躺在安安静静愈来愈空洞、即将消失的「家」里看着天花板。在地毯上打滚，忍耐着在这里度过最后一个夏天的寂寞。
    「不过，如果是千芊就没问题的吧。她可是最强的角色。不管发生什么事，对她来说都是『小意思』吧。她是人生的胜利者也是强者，寂寞什么的，对那个人来说是不可能的啦。」
    柳真拿起一盒玉米谷片，望着上面的营养成分。这盒不要给他好了……会这么想，大概是因为不赞成柳真刚才说的话吧。
    如果是千芊就没问题，如果是千芊就不会寂寞。这男人就只会这样想吗。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但路兰之所以能这么认为，或许是因为亲眼见过千芊家里的模样，以及千芊望着天花板发呆时的侧脸吧。当自己脱口而出「好寂寞」时，那双大眼睛里确实蒙上一层阴影。
    ……对啊，柳真他没看到，所以不知道。
    被柳真疏远而将面放在颜面上哭泣的那天夜里的千芊，他也没看到。
    「反正明天都会见面，我再好好问她吧。」
    「嗯……你再问她喔。」
    路兰又加重语气补上一句。
    「一定要喔。」
    千芊可爱、聪明，也有厚脸皮的地方，是个万人迷，拥有一切，是被上天选中的女孩，人类中的佼佼者。脸上总是写着「我就是这种女生！」很有技巧地过日子。脸上也总是写着「我就是很有技巧地在过日子！」
    可是路兰觉得，其实她并不是大家想的那种最强角色，只是个单纯「不懂如何示弱的人」而已。因为这样，千芊或许是吃亏的。或许她因此而失去了很多东西。
    「不过，还是好想约琳达学姐一起去喔~只是她现在刚好回老家了，才没法找她。」
    「……是喔。」
    另一方面，这个男人，被众人守护中的柳真。
    至今一直嚷嚷着好忙好忙，怎么也约不出来的他，一旦琳达回老家了，就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不约她又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一年级，只有她一个学姐也满奇怪的吧。再说，虽然当时柳兄没把她算进去，但现在千芊会来啊。」
    「……嗯，你说得也对……对了，不知道琳达学姐的老家在哪喔？路兰你知道吗？」
    你说呢。这么回答着，路兰别过身去，又从穿衣镜里看见自己。
    不管再怎么耍帅装酷，一点也不酷。就这样说不出所以然地沉默了几秒。
    「嗳，我说路兰。」
    一边提起塑胶袋确认不会破掉，柳真一边叫着路兰，路兰回头。
    「我现在啊，发现你这男人具有某种习性。」
    「……什么？」
    你说呢。柳真这么回答，俐落地站起身。那端正得如同雕像般俊俏的脸上挂着微笑。和在哪看过的使坏笑脸一模一样，简直就像贺甜的大哥似的。
    「如果不是你自己发现就没有意义了。等你哪天发现了，并且必须面对的时候，我再来陪你一起想办法吧。」
    ......
    昨夜发布的气象预报是晴时多云。市区的气温是三十二度，预测各地都是晴天，气象局呼吁民众外出时提防强烈紫外线和预防中暑。
    依照预报，这应该是最适合去海边的日子了。
    可是……
    「总觉得天气阴阴的耶？」
    「对啊……」
    路兰和贺甜两人抬头望着天空。
    路兰从家里出门时，云缝之间还看得见晴空的颜色，但一搭上电车没多久，就觉得云层增厚了。而且那还是偏灰色的厚重云层，很快地将夏天刺眼的阳光给遮蔽了。
    贺甜虽然撑着阳伞出门，但也边说「不需要了」边收起伞来扣好。
    连这个防怕晒的不需要阳伞，可见今天的天气真的不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