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对了柳兄，你还在缺钱吗？听说最近你打了很多工。”
    “是啊。虽然有领到打工薪水了，但毕竟还有房租。每个月都占了好大一笔开销啊。不过好歹比起之前，现在经济状况也比较健全了，拜此之赐我才能去海边啊！哎呀，真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
    柳真不经意回头，正好看见路兰，边将目光收回边问：“这么说来，为什么突然决定了出游的日期啊？说突然还真突然耶。幸好那天我刚好不用打工……刚好。”
    “不是突然决定的啦。之前就约好暑假要去海边了。是说，那时柳兄不是也在场吗？记得吗？就是我跌倒发烧那时候啊。”
    「是没错……唉，真可惜。那时候明明就有问琳达学姐要不要一起去的。」
    ——没错。
    上次路兰身体不舒服，大家来探病时第一次提起要去海边的事。当时，柳真把琳达也算在要一起去海边的成员里。贺甜也是。
    没有被算进去的其实是——
    「因为千芊好像很寂寞的样子，想为她打气才计画的。」
    柳真曾经那么喜欢的千芊。
    「……千芊？她怎么了？」
    路兰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擅自替人家说明家里的事……不过，千芊看来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应该没关系吧。省略了细节，简单说明。
    「好像是千芊的父母要搬回老家去了，下个月开始她就得一个人生活。」
    「真的假的？她老家是县城吧？这样啊，我都不知道。」
    「你们都没碰面吧？千芊说，小柳最近很难约喔。」
    「……既然有这种事，怎不早点跟我说呢。我也算是一个人生活的前辈了啊，给点建议还是办得到的。」
    我觉得，其实她有想要跟你说。不过这句话并没说出口，路兰只在心这么想。
    千芊一定曾想把这件大事告诉柳真，所以才会试图联络他，还约他出去玩，想跟他碰面。可是却被柳真拒绝了，千芊当时想必也一个人在房间里仰望着天花板吧。躺在安安静静愈来愈空洞、即将消失的「家」里看着天花板。在地毯上打滚，忍耐着在这里度过最后一个夏天的寂寞。
    「不过，如果是千芊就没问题的吧。她可是最强的角色。不管发生什么事，对她来说都是『小意思』吧。她是人生的胜利者也是强者，寂寞什么的，对那个人来说是不可能的啦。」
    柳真拿起一盒玉米谷片，望着上面的营养成分。这盒不要给他好了……会这么想，大概是因为不赞成柳真刚才说的话吧。
    如果是千芊就没问题，如果是千芊就不会寂寞。这男人就只会这样想吗。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但路兰之所以能这么认为，或许是因为亲眼见过千芊家里的模样，以及千芊望着天花板发呆时的侧脸吧。当自己脱口而出「好寂寞」时，那双大眼睛里确实蒙上一层阴影。
    ……对啊，柳真他没看到，所以不知道。
    被柳真疏远而将面放在颜面上哭泣的那天夜里的千芊，他也没看到。
    「反正明天都会见面，我再好好问她吧。」
    「嗯……你再问她喔。」
    路兰又加重语气补上一句。
    「一定要喔。」
    千芊可爱、聪明，也有厚脸皮的地方，是个万人迷，拥有一切，是被上天选中的女孩，人类中的佼佼者。脸上总是写着「我就是这种女生！」很有技巧地过日子。脸上也总是写着「我就是很有技巧地在过日子！」
    可是路兰觉得，其实她并不是大家想的那种最强角色，只是个单纯「不懂如何示弱的人」而已。因为这样，千芊或许是吃亏的。或许她因此而失去了很多东西。
    「不过，还是好想约琳达学姐一起去喔~只是她现在刚好回老家了，才没法找她。」
    「……是喔。」
    另一方面，这个男人，被众人守护中的柳真。
    至今一直嚷嚷着好忙好忙，怎么也约不出来的他，一旦琳达回老家了，就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不约她又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一年级，只有她一个学姐也满奇怪的吧。再说，虽然当时柳兄没把她算进去，但现在千芊会来啊。」
    「……嗯，你说得也对……对了，不知道琳达学姐的老家在哪喔？路兰你知道吗？」
    你说呢。这么回答着，路兰别过身去，又从穿衣镜里看见自己。
    不管再怎么耍帅装酷，一点也不酷。就这样说不出所以然地沉默了几秒。
    「嗳，我说路兰。」
    一边提起塑胶袋确认不会破掉，柳真一边叫着路兰，路兰回头。
    「我现在啊，发现你这男人具有某种习性。」
    「……什么？」
    你说呢。柳真这么回答，俐落地站起身。那端正得如同雕像般俊俏的脸上挂着微笑。和在哪看过的使坏笑脸一模一样，简直就像贺甜的大哥似的。
    「如果不是你自己发现就没有意义了。等你哪天发现了，并且必须面对的时候，我再来陪你一起想办法吧。」
    ......
    昨夜发布的气象预报是晴时多云。市区的气温是三十二度，预测各地都是晴天，气象局呼吁民众外出时提防强烈紫外线和预防中暑。
    依照预报，这应该是最适合去海边的日子了。
    可是……
    「总觉得天气阴阴的耶？」
    「对啊……」
    路兰和贺甜两人抬头望着天空。
    路兰从家里出门时，云缝之间还看得见晴空的颜色，但一搭上电车没多久，就觉得云层增厚了。而且那还是偏灰色的厚重云层，很快地将夏天刺眼的阳光给遮蔽了。
    贺甜虽然撑着阳伞出门，但也边说「不需要了」边收起伞来扣好。
    连这个防怕晒的不需要阳伞，可见今天的天气真的不怎样。
    路兰和贺甜正站在距离他们平日活动范围往西一点的某个公车总站里。
    按照计画，开车出门的二次元君会先到这里来接他们俩，再往前一点去接千芊，最后才去接柳真。
    正看着手表的贺甜今天将编成辫子的头发向上绾，很难得地穿了件度假风花样的橘色超长洋装。为了不陷入沙堆里，脚上穿的也不是高跟鞋而是随性的软木底海滩凉鞋。
    洋装的肩带在白嫩的肩头打着结，另外还看得见一条鲜艳的土耳其蓝肩带。
    「哇……贺甜你那洋装下面穿的该不会是泳衣吧？」
    「当然喔！」
    「喔喔，……是说你有没有带好换洗衣物？」
    「带了啊！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忘……耶？被你这么一问我都不安起来了。」
    放下抱在手中的大型草编包，贺甜突然开始在里面翻啊翻的。然后才说「有带有带，没问题」。
    「……等等，这事不重要啦……昨天你跟柳真见面时，他有没有说什么？」
    「什么是指什么？」
    尴尬地转动着那双大眼珠，贺甜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皮上的亮片眼影闪闪发光。要是太阳再大一点，一定会散发更眩目美丽的光芒吧。在只能用阴天形容的天空下，看不清贺甜的表情。
    「……你指的该不会是『那时候的事』吧？就算是。关于柳兄那时的行动，我们不是说好拉上嘴巴的拉链默默守护就好吗？只要柳兄什么都不说，我当然也就什么都不会说啊。」
    「我想也是，我知道啦。虽然知道，可是，怎么说……总觉得，结果还是在意很多事……」
    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十五分钟了，二次元君还没出现。和贺甜并肩站在早晨没什么人经过的公车总站，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啊，我可先讲清楚喔。我说会在意，并不是因为对柳真还放不下什么喔。」
    「……我又没这么想。」
    ——真的，路兰并没有这样想。然而，看着贺甜顾虑的视线，却不免认为原来事到如今贺甜还觉得自己会这么想啊。在贺甜心目中，原来自己是个度量这么小的男人。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又不小心踩进那原本决定「别再想了！」的无底次元。
    再加上贺甜又硬补上一句：「我现在已经只有路兰你万里了，所以别担心，好吗？」
    什么嘛。
    我。现在。已经……什么嘛，这种说法才真教人介意。有种话中有话的感觉。
    你。之前。还没……是不是太牵强了。不过，就是给人这种感觉。万里觉得。
    不，别再想了，真的别再想了。好不容易才能去海边玩的一大早而已啊。
    这个夏天不是一直想着要让贺甜开心的吗。现在气氛都被一些无聊的说词弄糟了不是吗。要让今天成为这个夏天里的亮点才行啊。就算天气有些背叛期待，就算二次元君迟到了，这种小事都别在意了，总之要开开心心一整天。使出浑身解数让贺甜开心。
    路兰咧开嘴角一笑，握住贺甜的手。贺甜也抬头望着路兰的笑容，报以一个羞赧的微笑。
    「我真的、真的完全不介意那种事！把那些事忘了吧，今天要痛痛快快地玩啊。」
    用力说着，像是什么宣言。
    「嗯，没错！我超期待今天的！」
    贺甜也笑着点点头。果然我们就是要这样才对。虽然有些蠢，但最相爱的两人就得笑着在一起才行。
    「一定要在海边吃很多烤玉米、烤鱿鱼之类的！还有炒面！然后再一起跳进海里随波逐流！」
    「嗯！其实说起来……我反而比较担心千芊。看到柳真和琳达学姐不知道是不是在交往的样子，对千芊来说心情一定很微妙吧。」
    为何？贺甜你为何又要提起那件事，把好不容易炒热的雀跃气氛破坏掉呢？
    丝毫没察觉路兰的想法，贺甜「呼……」叹了一口气，就像自己的烦恼一样意兴阑珊。
    「我一点都不喜欢千芊，甚至是讨厌她的，但我可以想像他的心情喔。曾被柳真那样热烈暗恋过，而且还狠狠地甩掉了他，可是被暗恋的滋味实在。不错，正在摆着架子心想差·不·多~可以给他一点机会了的时候……却突然变成这样！」
    情绪突然髙涨起来的贺甜，用力放开和路兰牵着的手。
    「就因为自己不干不脆的，结果被大姐姐整碗端走！这叫人怎么忍受！是说千芊也真是的，有够不干脆！太不会抓时机了吧！你有没有看到？她目击柳真他们时的表情，大受打击啊！应该说，她根本没想到柳真身边会出现琳达学姐那样的人吧？琳达学姐这么出色，不管是谁，只要遇到她一定会喜欢上她的嘛！对吧？我没说错吧？」
    「……」
    路兰无话可说。
    说不定她现在是故意绕一大圈逼问自己……为什么要是现在。为什么要在这里。在这个要去海边玩的早晨里，故意提起那应该早就结束，早就让它结束的话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贺甜目光望向远方。差不多是离路兰的心意有五万光年那么远的远方，接着又说：「柳真对于想断绝关系的人，是毫不留情的。这我有经验嘛，所以我就是能体会啊……」
    为什么要在现在对我摊开那幅你对柳真失恋的感伤画卷呢。路兰不由得把肩包放下，转身面对贺甜。
    「听我说，贺甜……」
    「咦？什么？」
    此时，只听见一阵喇叭声伴随着怒骂传到耳边。被这么近距离地一吼，两人都跳了起来。
    二次元君看起来是真的很不爽。
    「你们就不会打电话确认一下吗？一般都会吧！都已经超过约定时间二十分钟了耶！」
    并排坐在后座的路兰和贺甜很不好意思地耸起肩。
    「而且现在还坐这样是怎样！当我是开出租车的吗！你们两个就是这种地方教人生气啦！对我一点都不懂得什么叫做体贴。」
    ——原来，是两人搞错了约定的地点。
    原本约好的是「公车总站」。但路兰和贺甜所站的气氛不大对的地方，其实是通往附近饭店的「接驳公车总站」。毕竟两人都是第一次来这附近，一出车站，在剪票口附近看到「公车」两字就完全将这里误认为是和二次元君约定的地点了。
    虽然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又怕他开车中打电话去催促不好意思，所以也没特别想要联络。光顾着和贺甜说话，连塞在背包里的手机振动都没察觉……平常手机都是放在裤袋里的，今天搭车时因为一直在背包角落，一转念干脆放进背包里，结果就这样忘了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