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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春堂

    夜雨后道路泥泞,不过空气清新,又很清凉,秦晋一路上缠着燕徊学手语,凡走到一处城镇,又爱打听大夫。
    终于听说许都有家老字号医馆号做回春堂的,坐诊的几个大夫都是东家自个儿家里人,几代人守着医馆,医术精湛。
    秦晋乐癫癫绕路,到了许都一问,呵,等着回春堂大夫看诊的人,够排到下个月。
    把燕徊安置在客栈,秦晋便去那回春堂门口转悠。时近傍晚,回春堂门口的人还是很多,来来往往,有看诊的,更多的是来这里抓药。
    因为看诊的人多,回春堂对面有个供人歇息的茶寮,秦晋便走去要了碗茶水,跟那老板攀谈起来。
    傍晚时客人不多,老板正好歇下来,见有个健谈的客人,便也扯了椅子坐下,跟他闲话。
    “那块牌子,”秦晋指着对面回春堂门口写着诊号的木牌,上头写着二百零一至四百号,“您知道他那号数可怎么排的?每天二百来号,外头站多少人哪!”
    “可不是!”茶老板笑道:“他们家这号,十五天轮一回,三千块木牌,每日收二百回来。可收回来的从来没在店里多留过一天,您看看,那木板边儿上有面铜锣,每日寅时,小伙计准时敲锣放牌,一会儿功夫,全给人领走了。”
    “每日寅时过来领牌,领半个月之后的牌?”秦晋惊讶得很,“宫里御医也没这么抢手。”
    “嗳,您这可说错了,这回春堂的东家姓樊,祖上两代都是宫里御医,后来致了仕,回家开这医馆。”茶老板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都有人传,便是现在,宫里头还时不时来人请呢,当今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要找我们樊大夫……”
    秦晋打了两个哈哈,再问:“只这两百例?万一人搁木板上抬过来,眼看着要咽气了,不能等吧?”
    “那不有急诊么,跟这两百号不一样。”
    “急诊有牌子么?怎么取?”
    “不用取,来人就行,”茶老板道,“来一木板子,人在木板上,那血管子破了似的,一路往地上淌着红。我可见过好几回了,这样的,就不用等。”
    秦晋默默饮了两口茶水,他可不想躺木板子。“他们家抓药的人很多?都这时辰了,我看还来来往往的。”
    “多,可不是多么。”茶老板又道:“不只是他家这些病人要抓药,人家有个小毛病的,不愿费这功夫候他十五天,就在别家开了方子,到他家买药,他们家药好。”
    秦晋略一思索,向老板道谢,这便起身走了。
    第二日他也没早起领号,候着燕徊起来用过早点,两人便往回春堂去。
    昨日傍晚还不怎么壮观,早上来看,可真是人山人海,等走得近些,却听见一片怨声载道。
    原来,回春堂两位账房先生,昨儿夜里忽然都闹了肚子,今日不能上工。樊家人会的是治病救人,店里几个学徒伙计,也都是拜师学医来的,除了外聘的账房先生,其他人便是会拨弄几颗算珠,也应付不了里里外外这几层抓药的人。
    人家每一道方子,少的也有七八味药材,每一味药材用量不同,价格不同,大夫伙计都是手忙脚乱,把个算盘珠子拨得乱七八糟。
    秦晋扯出一个满脸愁相的伙计,“要不要帮忙?”
    旁的铺子,遇到这种事,大不了闭门休假。可药铺不行,回春堂自己的病人,候了十五天,这会儿不给人抓药,那不得疯?还有更多人是拿了药方子来,等着药材救命,有些药材旁的药铺没有,还就指着回春堂。
    坐镇堂中的樊胜海正被今日这进度磨得心烦,在犹豫是否免去药钱,又怕人涌来太多,也怕亏损太过。正烦恼着,伙计领来两个俊秀后生,说是帮忙。
    药铺里忌讳进外人,不过秦晋只算账,手上并不沾药材,再加上他只是临时过来算算药价,不看店里进出的明细,这药铺利润几何、进货的渠道等等,都看不到。樊胜海略一思索,就让秦晋试试。
    本还要考校他,可秦晋只是把记录药材价格的本子拿给燕徊看了一遍,再拿几个药方,上有药材名类、重量,燕徊看过一遍,连算珠子都没用,伸手写出每一个方子上药材总价。
    铺子里无论是大夫伙计,还有病人都不信这结果,可几个人同时核算,费好一番功夫,除了两个算错的,其他人的价格跟燕徊报出来的数字竟一点不差。
    众人称奇一番,燕徊那边算着账目,店里十来个抓药的伙计,递来的方子立刻就能得出结果,一点没有延误。秦晋拿那药材本子来回翻看,不到一个时辰,也把价格都记熟了,便替下燕徊,拿算盘拨弄。
    这回没有人起心思考校他,更多的是为他拨弄算珠的手势所惊讶,再加上他是右手珠算,左手执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少人看得发愣。
    燕徊心算出色,但算了一个时辰,确实也累了。他歇在铺子一角,看着来来往往这么些人,也惊讶于今日这番变故。
    因为秦晋忌惮,燕徊从未在人前显露自己过人的记忆同心算。那时秦晋恼他,却又偷懒,一本一本账册抛给他,自己在一旁捧着话本子乐。
    常在一处,秦晋又是个剔透的,燕徊的心思便遮掩不住。鄙夷、嫌恶、嘲弄,轮番儿折腾下来,燕徊本也没想过这份感情要什么结果,更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人,索性也就避着他。
    那时候当然不会想到,会有一日,秦晋不肯让他在人前算账,却不是因为忌惮,而只是担心他受累。
    忙了一天,回春堂闭店,樊胜海过来答谢。理所当然地,秦晋要他亲自为燕徊看诊。
    “这个容易,”樊家年轻一代的小大夫樊若自荐,“这都不用我父亲出手,你把他交给我,不出一年,我还你一个康健的弟弟。”
    “那若儿来说说,”樊胜海上前两步,将燕徊带至诊台,“说说这位小公子是什么症状,什么病因,拟什么方子。”
    “说说就说说。”樊若步向诊台,一番切脉后,倒真将燕徊的症状说得一丝不差,有如亲见一般。秦晋正觉得自己不虚此行呢,樊若又说了病因,拟出方子。
    令秦晋又是欢喜又是纳罕的,除了病因里多了一句“忧思过重”,这樊若说的其他事情,跟那小镇上老大夫说的简直一个样。
    樊若诊完了,樊胜海亲自上前切脉,而后,他道:“若儿说得不错,可你这方子里有一味药材,不是最妥。”
    其后回春堂里众大夫讨教药理,一句一句的,秦晋听不懂,他只听懂了樊胜海说不错。
    哎,早知如此,在那镇子里开了药方就好,白白来这里耗什么?
    亏他昨儿个又是偷药又是翻墙,把那两个账房药倒了,自己同燕徊在这里辛苦一场。
    不过燕徊确了诊,没有大碍,秦晋也就定心。细一看,比起最初在桥底下见到的时候,这几日燕徊的气色真是好了很多。
    “你这弟弟怎么不说话呢?”樊若显然对燕徊感到好奇,“常听人夸,说有人过目不忘怎么怎么,我都不信,今儿见到活的了!”
    “他怕生,”那樊若瞧着燕徊的眼神儿直勾勾的,秦晋不舒坦,说的话他也不舒坦,“不爱说话。”
    一边说着,还往燕徊身边挪两步,挡在他与樊若之间。
    燕徊的嗓子是无法修复的,声带、口腔、咽喉多处被□□烧伤。因为宁姨及时制止,一碗□□只灌下一口,燕徊这才留了性命。他其实也还能够发声,但不成字句,又很嘶哑,那年宁姨过世,秦晋听他哭过,那声音像是钝刀刮过石头。
    “我是旁人吗?我可是大夫……”樊若好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他,你护那么紧干什么?你说说你,真要是护着他,好好照顾人家,怎么弄成这样?”
    “若儿,”樊胜海皱眉,不悦道,“抓药。”
    樊若也知道自己说的话越界,悻悻地抓药去了。
    因为秦晋帮忙,今日回春堂经营顺利,樊若亲自抓药,也算是表示谢意。
    秦晋也松了口气,不用回答樊若的问题。
    等取了药方,也抓了十日的药材,回春堂家不收诊金,也没收药钱。
    那樊若本还留他们,说有他照看,燕徊可以快些恢复云云,秦晋有几分意动,因为此地离梓州不远,又很犹豫。
    倒是燕徊扯了他走,秦晋才想起来,许都也有秦府分号,掌柜的他好像见过几次,可别给认出少东家。
    再者,回春堂那两个账房病得蹊跷,万一樊家人反应过来,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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