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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气

    秦晋迅速跑到大堂,扯住小二问话:“有没有见着跟我同行那人?个子矮上两分,一身灰麻衣,很瘦……”
    小二是昨晚领他入住那个,不大看得上他二人穷酸,又被他扯得生疼,便不耐道:“没见过,放开!”
    “你在大堂里,怎么没见过?”秦晋不肯放手,急道:“很瘦的男子,看着很斯文,他不说话……”
    “放手!”小二格外不耐,店里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
    其间另有个小二,倒是好心道:“你弟弟出去了,是我瞧见的。”
    秦晋转而拽着那说话的小二胳膊,更为焦急道:“这样大的雨,他去哪里?”
    “我也奇怪呢,这样大的雨,那客人拿了伞就走。”小二回话道:“可我喊他也不应,一味地就往东去了。”
    秦晋当下松手,急忙往东去寻人。
    雨势虽比晨间小了,可秦晋跑了没一会儿,已经湿透全身。雾气弥漫在城中,他看不清更远的地方,遇到岔路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正是难以抉择的时候,远远地望见人家檐下有个模糊人影。
    秦晋跑了过去,这才看清那是燕徊。燕徊缩着胳膊,一身湿漉漉地淌着水。他身旁空地上,摆了石砚笔墨,压着两幅大字,也被飘进檐下的雨珠子润湿。
    看到秦晋过来,燕徊伸手似要比划什么,还没比划清楚,又把手放下,继续抱着胳膊。
    秦晋又是急又是气的,几步上前,把燕徊那宝贝的笔墨收了,矮身就将燕徊捞到背上。
    回到客栈,他二人浑身淌水,自然惹了小二不喜。倒是掌柜的开口让小二快送些热水,以免他二人着了风寒。
    秦晋把燕徊背到屋子里,迅速扯开他湿透的衣裳,让他裹上干净的,小二这才拎了半桶热水,不情不愿地敲门。
    秦晋恼得不行,甩了一两银子到那小二脚边,吼他手脚快些。小二这才麻利起来。
    燕徊本来木木的没什么反应,见秦晋一出手就是一两银子,倒是一下子急了,一边摇晃秦晋胳膊,一边冲那小二连着摆手。
    他本来还要跑过去把银子拾起来,却被秦晋抱住了不得动弹。而小二早已经眉开眼笑地,把那银子拾走了。
    “你现在知道心疼了?”秦晋把他抱到浴桶中,“你怎么不知道心疼自己!”
    燕徊在秦晋手背上重重挥了两下,转过身背对着秦晋,不愿看他。
    秦晋站到他面前,燕徊就把头垂得低低的,只留给秦晋一个黑糊糊的发顶。
    这时候小二又拎来两桶热水,秦晋接了过来,试试温度并不觉烫人,这才给燕徊把裹着的衣裳解开,把热水注了进去。
    燕徊挣不过他,冰凉的身体被热水刺激得哆嗦一下,肩头又是一捧热水,暖暖地浇着他,然后是头发,温热的水流从整个面颊淌下。
    “谁让你去外头!”秦晋却还在凶他。
    “你还敢跑,胆子大了你……”
    “天天喝着药呢,你嫌不够是不是?”秦晋火气大,给燕徊擦背的力道却控制得很好,所以真要说他多么生气,是没有的。他先前也只是担心,而非脾气,等到把燕徊找回来,这份担心消了大半。
    于是乎,轻描淡写盖过去?
    那不成的,就算是吓唬,也得给人留下一点深刻的印象,叫燕徊不敢再有下回。
    燕徊微微眯着眼睛,把头抬起来,不甚清楚地看着秦晋冷凝得吓人的模样。
    而秦晋看着燕徊,看他也是板着脸不悦,底气竟然就弱了。“那……其实……你不愿意画,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愿意,就不愿意了,我还能怎的?”
    燕徊仍旧低着头,给他比了出去的手语。
    自从离开那破桥,秦晋还是很注意燕徊与他关于袖子的不同,能不看就不看,能少碰就少碰,只在燕徊睡着的时候,偷偷伸手去人腰上,摸到一点软肉,一天比一天软一点,他也就偷偷地乐,心想,总算不再是一把骨头。
    但有时候一着急,他就什么都忘了。
    燕徊指着屏风一侧让他出去,秦晋终于想起来袖子的问题,慌慌张张踱到屏风后头。
    转过屏风,又觉得自己慌得莫名其妙,断袖子还能传染了不是?
    “……燕徊,我……”
    秦晋叹一口气,絮絮叨叨,“我以前不觉得弟弟要紧,许多事情比你重要,利益重要,可是……以前的日子……我心里破了洞似的。”他靠在墙壁上,缓缓道,“看到你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倒是把我心里那个破洞填上了。那时候,我就在想,这是我的弟弟,我在世上最后的亲人。”
    “我是一个俗气的人,以前待你不错,是为了母亲那些商铺。现在想要待你好一些,也不是没有目的,可我的目的绝不是为了让你做什么赝品,也不是为了银子。只不过是……是因为,有一个徊徊还在,我心里没有那个破洞。”
    “不管怎么样,看在你把我捡起来的份儿上,你就容忍我叫你一声徊徊,认我这个哥哥……”
    裹着布巾的燕徊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淌着水,站到秦晋面前,递了另一块毛巾给他。
    他的头仍旧低着,秦晋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是下意识接过布巾,给他擦头发。
    “徊徊……”秦晋擦了两把,这才反应过来,想要再说点什么,可也许是方才说得太多,面厚如他,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讪讪道,“这样就对啦,你不要生我的气。”
    擦干头发,正好小二端来姜汤,秦晋便让燕徊自己喝汤,他去拿干净衣裳。
    换洗的衣裳本就不多,若是天未下雨,夜里早早洗了晾上,第二日一早就能收走。现在外面还在下雨,秦晋不知道晾上了能不能干,再一想,这衣服已经湿透,不洗也收不走,只好决定洗了。
    “阿嚏……”
    燕徊还没什么不好,秦晋反而是不舒服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都还是湿的。
    燕徊将方才擦头发的毛巾塞回秦晋手里,又将自己喝到一半的姜汤递给他。
    “徊徊……”秦晋一瞬间竟是喜笑颜开,乐得跟什么似的。
    燕徊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头走。
    “燕徊!”
    秦晋追上他,见燕徊扯着方才得了一两银子的小二,扯着人家去拿水桶,灌了热水。
    他赶紧抢过燕徊手上的水桶,自己领了小二准备,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
    待洗完澡出来,就看到燕徊伏在案上写字。
    秦晋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燕徊:“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叫。”
    燕徊没有理他,秦晋也不觉无趣,反而坐到燕徊边儿上,又道:“其实你要说什么,不用总是写出来,可以比给我看,我已经能看懂了。再者,你可以多多教我么,不过我现在也会不少了,你看……”
    他说着就比划起来,一边比划一边念叨,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徊徊,哎,哥哥两个字怎么比?你快教我……呀!”
    秦晋被燕徊兜头罩了张宣纸,他拿下来,看到上头写着密密的文字,却不是燕徊一贯的笔迹。
    “这是什么?”秦晋不解。
    燕徊手上沾些茶水,在桌面写道:“柳林手稿。”
    柳林碑是两百年前程砚山书刻于庆州柳林一段诗文,这人诗词上造诣不浅,书法笔力更是不凡。不过诗中有些批驳时事之意,程砚山不久后因此碑获罪,柳林碑也被地方官损毁。后来又有传言,程砚山书碑之前,另有一卷手稿,那地方官虽然毁了碑刻,抄家的时候,却把人家手稿留下了。
    后来这手稿的去向便成了一个悬案,只是间或露出一点消息,世人称之为“柳林手稿”。
    “哦,”秦晋听说过柳林手稿,可他不知道燕徊为何要写,便道:“程砚山这字还不如你呢,等咱们安顿了,你多给我写两幅,我都裱起来。”
    燕徊有些好气,想要把字收回来,可既然已经给出,还是耐着性子写道:“你把它转手。”
    柳林手稿后来是在燕家,燕徊小时候是对着它开始练字。
    同伪造丹青不同,手稿就几个字,不容易出错,而且做得快,少一会儿难受。
    虽然这也是做假,虽然燕徊心里不舒坦……可谁叫他自己那字卖不出价钱呢。
    再者,这些字画都长一样的,假的又不比真的丑,没什么关系……燕徊摇了摇头,赶紧把这歪理从脑海中清出去。
    当然,有一句话他清不走,“这是我的弟弟,我在世上最后的亲人。”这句话就像魔咒。
    哪怕,只是弟弟呢。
    不过也只这样一回,秦晋再要让他做假,无论怎样装可怜说着怎样好听的话,他都不会应了。燕徊在心里作了决断,又在桌面写道:“好好的一两银子,说扔就扔了,你这是……”
    顿了顿,又不再写字,似乎觉得跟秦晋说这话很没意思。他一个哑子,写字太费劲了。
    “我那不是急么,”多烧一段干柴燕徊都吝啬,他方才丢出去一整两银子,不知这人心里揪成什么样子。
    “……你以后可不要再乱跑,找不见你,差些把我吓死了。”秦晋总算是从燕徊愿意写出那样一幅字交给他的惊讶与感动中醒过神。
    “咳……呵,其实你不写也没关系,咱们行得正立得端,不干这糟心……”
    燕徊伸手取回手稿,作势要撕。
    “别别别,哎,写起来多费劲儿啊……撕了可惜,给我,快给我,你别管了。”
    秦晋赶紧夺过来,护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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