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切换至繁体版]

返回

关灯 护眼:开 字号:中

红袖楼

    红袖楼的底色是红艳的,门梁帐幔,姑娘家衣裳头饰,一片红光中泛出金辉,有如夜色中一轮耀眼的红日,热烈张扬。
    红袖楼的红妈妈正在一楼大堂招呼客人,见秦晋来了,一边迎他上楼,一边嗔他,“你这不省心的,这早晚才来,里边儿可说要罚酒呢!”
    “咳咳……妈妈行行好,我这病着呢,千万拿些淡酒。”秦晋一脸苦相。
    “那可不成,七公子往鸿运楼拿的仙人酿,早给你满上了。”
    “那……那秦某请妈妈喝酒,如何?”
    “呸,你好意思请妈妈替你喝酒?”
    “瞧您这话说的,赶明儿我单请妈妈,谁也不带……咳……虽说楼里这么些姑娘,可依我来看,还是妈妈最动人心……咳咳……”
    “这是病了不曾?你少说些话,”红妈妈笑着推他一把,“自然是妈妈最动你秦掌柜的心,我这满楼里用的,可不都是你家香料?”
    说话间已到三楼,绾绾姑娘的歌声适时传出:“杨柳青青江水平,妹呀么送郎君,柳枝柳叶柳长新,郎君不留心。杨柳荫荫江水平,妹呀么送郎君,送君千里终须别,别后长念君。杨柳依依江水平,妹呀么留郎君,郎心似铁还似冰,何处笑人新……”
    里头喝彩声起,笑声也起,都道绾绾唱得妙极,唱的是留不住七公子。
    等这茬笑过,秦晋再与红妈妈卖了苦,方推了门,迎面先见一空位,一字儿排开三十杯,都是盛满的。
    “瞧瞧,说曹操曹操到,”黎七抚掌而笑,“这一位才是真真的冰铁心肠。”
    “秦掌柜,您可教我们好等。”绾绾姑娘放了琵琶,“咱们上一回可说好,多等您一刻,记下三杯,今儿等了您一时二刻,这三十杯烈酒,可饶不了您!”
    座上诸人皆是看好戏的神色,黎七又道,“彦新,你不是要阿泉接你一趟镖么?这三十杯结了,莫说是俩月,一年都接你!”
    三十杯酒可不是顽的,碗似的茶杯,恐怕是红袖楼最大的杯子。
    “秦掌柜这早晚才来,”黎七左手边是绾绾,右手搂着的姑娘名为綄綄,听名字就都是能缠人的主儿,她见秦晋进了屋,也打趣他,“我等巴巴儿地,望眼欲穿了。”
    其实这可不怪秦晋,晚宴都是晚的,谁知道他们开宴这般早呢。再者,是不是真过了一时二刻,他也无从考证。
    “七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泉兄弟可得接我一年了。”秦晋掩了口鼻,咳嗽几声,再敲敲杯子,让人上酒,“既是泉兄弟做彩头,咳……三十杯怎么够,再添三十来。”
    席上一时叫好声惊讶声皆起,黎七也起了兴致,大笑道,“痛快!你若真能饮下六十杯,莫说是事成后付银子,就是没有银资,也给你接!”
    “一言为定。”秦晋叫人添了酒,再取四只酒坛,整整六十杯酒倒回去,他拎起来仰头先灌下一坛。
    众人一起叫好,热热闹闹地陪他一杯,秦晋又饮一坛。到第三坛饮罢,秦晋就有些站不稳了,酒喝得太急,不醉的人也要生出醉意,何况整整三坛烈酒,这鸿运楼的仙人酿,一点没掺水。
    “彦新,”周记绸庄的掌柜周兴平与他相熟——原本秦晋便是借着周兴平才与黎七结识,听他有些咳嗽,而今人又不怎么站得稳了,便轻轻扯一下秦晋衣摆,轻声道,“你身子不适,寻个由头,缓一缓。“
    秦晋晃了晃头,今日往山上吹风,风寒似是更重了,烈酒下肚,更是脑袋晕怔而太阳穴突突地跳,估摸着自己实在没有心力再跟这些人耗,索性是醉得彻底一些,醉了早散。便拎起最后一坛,张口就咽。
    “爽快!”黎七先拍了手,“阿泉,你给我随时候着,秦掌柜用的镖,若有闪失,本公子惟你是问!”
    在他身后,抱剑的黎泉向秦晋拱一拱手,“秦掌柜,有劳掌柜关照。”
    秦晋勉强回了一礼,人就往地上跌。周兴平扶得及时,倒也没让他真跌在地上,不过其后的欢宴,他是无法再继续了。
    “着实今日着了风寒,病怏怏地怕是扫了七公子兴致……咳咳……”秦晋揉着太阳穴,很是遗憾地,“待公子再回玉城,还请公子赏脸,秦某单请一场,与公子洗尘。”
    “怎么这般见外?”黎七摇了摇头,“你呀,去綄綄那屋里歇着,阿泉请个大夫,一会儿好好瞧瞧。”
    秦晋道声谢,给黎泉扶着,便去綄綄房中。
    黎七让他去綄綄房里,也没有别的意思,总归今晚綄綄同绾绾都是陪他,不用綄綄那一间便是了。
    并不是每一个来青楼的客人都要姑娘陪伴,秦晋更是只对楼里当家妈妈感兴趣。他长了一张色如春花的脸,人又高大英俊,若是有意,楼里姑娘倒贴了银子陪他,怕也是有的;只可惜这人无意。
    秦晋倒也不喜欢歇在青楼,綄綄的房间已算得幽静,不过楼里院里统共这么一点儿地方,欢笑声再远,也是传得过来的。他并未真醉,困意也就不够深沉,加上这里吵闹,便只能瞪眼数着时漏,等黎泉请大夫过来。
    数了也就一刻钟不到,房门“嚓”的一声,竟给人踹断。秦晋犹记着要醉,手托着下巴,把先前咳出的眼泪抹干净,慢悠悠转过脸,见是沈晗从那踹门的汉子身后走出来。
    “哎哟,我的门呀!”门口有红妈妈又急又慌的语调,“沈大人,什么事儿您也别踹我门呀,这……这,这我不得记秦掌柜账上么?”
    凭什么沈晗踹的门要记他账上?秦晋心中不忿,奈何人是“醉”的,不好理论。
    沈晗面色阴沉,目光往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秦晋身上,吩咐那踹门的壮汉,“带走。”
    秦晋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了这尊大佛,佯装着沉醉,给人扔到马车上,捱痛闷哼一声,心里直骂沈晗不是人。
    沈晗也上了马车,行离红袖楼不远,便伸脚踢向秦晋,“你醒不醒?再不醒,我可叫人泼水。”
    看来,不醒都得醒了。
    秦晋坐起来,因为不懂沈晗拿的是什么戏本,所以先冲他笑。“沈大人,巧。”
    无论如何,笑总是没错的。
    “哼!”沈晗在马车内小桌上拍下两份文书,冷笑道:“不巧,本官是诚了心,正要寻你。”
    秦晋忽然松一口气,老实说,他先前竟然生出一些些错觉,这沈晗又是阴魂不散常常能遇见他、又是怒气冲冲踹人青楼房门的,莫不是袖子不甚牢固?等他看到两份文书,才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不过,另一口气又提上来。
    “秦彦新,拿我的名号,支使我的人,你还敢瞒着我?”
    “瞧您说的,”秦晋一边伸手取文书,一边讪讪地笑,“钱大人是钱大人,怎么就成了您的人?咳……再说我也不是支使他,当官为民作主,钱大人是好官呐……咳咳……”
    他将两份文书叠起来,正要往袖里揣,沈晗便过来抢。
    “小心!”别看是薄薄两张,贵着呢。秦晋不敢用武,只好让他抢回去。“咳,咳……”
    “行贿朝廷命官,你活腻了!”
    “没有,”秦晋又笑,“我那身份文书浸透水,坏掉了,这才补办两张。咳……那经办资费,只二两银子,不多。咳……”
    秦晋还真不信钱有才连他收了多少银子都告诉沈晗,若真是告诉了,他这会儿也不是坐沈晗马车,他是要坐上囚车。不过两张身份文书这样的小事,竟也能让沈晗知道,若非钱有才办事太过疏忽,便是沈晗在盯人。却不知他是盯着钱有才呢,还是盯上了自己。
    秦晋甩甩头,果然还是有些醉了,想事情不通透。他一个小小的掌柜,沈晗盯他做什么?估摸着还是钱有才吧。
    “补两张逃犯身份文书?”沈晗竟不再冷笑,“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咳,咳……”秦晋大惊失色,慌忙从沈晗那里拿过文书展开,一边看一边怨:“这钱大人太缺德,我才夸他是好官,咳……咳……怎么补我的文书,就补出俩逃犯呢?”
    “这不是你自己要的?”沈晗将文书扔给他,“少给我装蒜!”
    “没有,”秦晋虽没真醉,头却是痛的,此刻揉着额角,“真的是蒜,没有装。咳……我冤着呢。”
    “……”
    沈晗沉默良久,终于意识到,论无赖他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秦晋的。于是叹了一回,语声悠悠,“你以为,我真是寻你问罪吗?”
    也是,问罪能坐上马车?秦晋瞄了一眼沈晗的袖子,怪长,织锦缎的面料,也不容易断。
    “大人寻我,咳咳……”秦晋实在猜不到他的用意,“寻我做什么?”
    沈晗又是叹气,似是犹豫当不当说,把秦晋吊了一路,沉默着直到马车停顿下来,方道,“倒还真没什么,就是吓唬你。”
    语气也是格外地漫不经心。

一秒记住【882小说网】
882xiaoshuo.com,更新快,无弹窗!

章节报错(免登陆)
验证码: 提交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