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伤
当日晚些时候,周兴平得了秦晋出事的消息,留下悦容同周衍在寺里,自己连夜便下了山。随后,周家许多家仆上山护卫,他自己却留在城中。
第二日一早,便有周记的绸庄及其交好的商户,纷纷挂出布告来,道是有退返封记香料者,在这几家购货,悉数予以半价,并赠送摇情的香囊一枚。
玉城中议论纷纷,再一联想到昨日凶案与前些日子封记新铺子开业,与秦晋曾有纠纷,一时谣言四起:都说封止端□□。
上午,玉城通判张怀瑞亲自到秦晋家里,细细询问昨日种种。
下午,黎七带些补药,领着镖局行会的人,又来探望。
玉城的治安与别处有些不同,本地镖局势大,镖局行会不只协调各家镖局,指导定价,他们也同官府一并维护玉城及其周边安宁。若有匪人作乱,官府尚不一定查到眉目,行会却可能已经拿到凶手。因镖局行会秉持一个信条:玉城无乱,就是各家镖局的脸面。
明面上,行会对本城的父母官许多敬重,但私下里,总是笑话他们无能。
秦晋便将昨日之事又细说了一遍,同官府问及他时一样,只说是歹人劫财,因他身上带的不多,将人惹火。
昨日到底是不是秦愈所为,他不确定,但他是不能说出实情的。那些黑衣人看着像是寻仇,要查仇家,就要把他自幼而长结的那些仇一个一个捋出来。或许秦愈本不知情,人家查仇查到梓州去,他反倒知情了。
行凶的人倒好似也想要藏着身份,所用兵器也是各样儿的都有,不像正经训练过,更像山野匪徒,野路子凑在一起。所以秦晋说是劫财,竟还可信。
“不知何人如此妄为!”黎七将桌子一拍,却又庆幸,“幸好阿泉到得及时,也亏是昨日叫了他去,万一是去个底子差些的……”
“多谢七公子,也多谢泉兄弟了,唉……”秦晋自嘲一笑,“这年头,连劫匪都是欺贫。”
“你下回也别这样老实,身上没有带着银子,还不能回家里取?”黎七再道,“能拖就拖,能吓唬就吓唬,你把我的名字报出来,纵是那起子匪人不怕死,心里头也要掂量掂量。”
“你是不知道,蜀中自来匪气重,玉城犹是,太乱!说来不怕你笑语,我大嫂娘家那小舅子,唤做赵庭芝的,往乡下收些蜡饼,是再正经不过的生意人,可他脸上拉一道大疤,看着比山匪还像山匪。但他走了这么多年道儿,便无人敢惹。”
“七公子亲族,谁家敢来招惹。”秦晋陪着笑了笑,“秦某初来玉城,实在需要七公子多多指点。”
“这却生分了,唤一声七哥便是。”黎七轻拍他手臂,让行会的人都先出去了,再与秦晋道,“指点谈不上,但你身边,要有些助力。那周兴平……罢了,连他自己家里的事情都没有平顺。”
“对了,”说到周兴平,黎七又问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来过么?”
他那小厮今早来看过,周兴平本人却未曾现身,秦晋今日也听说了周家在刻意打压封家,想是正忙着这事。其实就连张怀瑞那里,也是周兴平一早去打点过,让他亲自办案。
黎七有些不悦,“他追着封记有什么意思?打草惊蛇。哎,这样莽撞的人,你要规劝些,不然就他这脾气,怎么一道儿做生意?”
黎七似有深意,秦晋却只作不知,点头道,“七哥说得极是,待周兄来了,我劝劝他。”
“若是劝他不听,我也替你说说。还有上午那位张通判,来了玉城快十年,十年也没见他挪个窝儿。”也就是没本事,没升。
“少不得,还是行会里抓紧些。你且安心养伤,行会那边,我替你催着。”周兴平是玉城中镖局行会的首座,能替行会许这个承诺,但到底能不能查到,秦晋倒很怀疑,毕竟他这不是真的劫财。
“那便有劳七哥。”秦晋歉意道,“先前本来说好了,等七哥回来,小弟该要设宴接风,现下却不方便,还请七哥见谅,待我好些……”
“无妨,”黎七站了起来,“我还约了几个朋友,正好打听打听,昨日是哪条道儿上作怪,待有了消息,便来告你知道。”
秦晋自是感激不已,点头致谢,与他道别。
“哦,瞧我这记性,”临走之时,黎七又回头,“阿泉没什么经验,过些日子去绣城,我让梁叔送你,再多带些人。你才出了事,还是小心为上。”
“……多谢七哥,小弟实在是感念不尽。”
“都说了不必客气,”黎七摆了摆手,“等你好了,我还找你喝酒。”
黎七推门出去,见庭中燕徊陪着刘大夫在等,寒暄两句,方离了秦家。燕徊这才领了刘大夫进屋,神情中很是不满,“他怎么那样多话?把换药的时辰都误了!”
他是手语,不怕刘大夫知道,秦晋却不好回什么,见他坐到床头给自己解衣裳,便抬手揉他发顶,权作安慰。又与刘大夫道,“怕是让您久等,实在不好意思。”
燕徊忙将他的手按下,不让他乱动,以免他牵扯伤口。
“不碍事,”刘大夫抱着医箱过来,“我方才去瞧了瞧小姑娘,看着仍是不好。昨日那方子想是轻些,我再写一副,你们找人跟我去抓药,煎了给她。再有,这几日万不能惊吓着她。”
换药之事,本不必刘大夫亲来,他亲自过来,本意也是要瞧瞧王子然好些没有。毕竟王子然曾经在医馆中养病,处了好些日子,医馆中的大夫伙计,都很挂念她。
昨日小姑娘是吓得狠些,秦晋叹一口气,惆怅之时,惊觉后背上一痛,是刘大夫刷了烈酒。他咬牙忍住,才缓过一痛,右侧肩头又开始了。
燕徊拉住刘大夫,苦皱着脸,又很着急。
刘大夫不解道,“怎么?”
燕徊松开手,比划两个动作,想起来刘大夫不会手语,便望向秦晋,要他转述。
他担心秦晋太疼。
秦晋可不好意思去向大夫转述,遂只是摇头,连痛苦的神色都不敢再表露了。
待换过药,又重新包扎了,燕徊送了刘大夫出去。不多时,他又回来,不住地望那些绑着纱布的地方。肋骨、肩头,还有脚脖子这几处,都只是薄薄的皮肉,虽伤得不浅,却都到了骨头上。如今在家里精细地养着,伤口当然能好,可往后……
往后风寒侵骨,年老体弱时,都是有得疼。
他一边想着,一边红了眼睛,坐到秦晋身边,小心替他裹好衣裳。
秦晋抬了抬手,又给燕徊拦住,便只好动也不动,同他说话,“已是万幸了,你看我并无大碍,你得高兴些。”
燕徊眼睛还是红,还有些湿,显然这种时候是高兴不起来的。
“我都死里逃生好几回了,这回也只是受一点伤,替我高兴。”
燕徊抽回手,愤愤道,“你跟他一块儿长大,一家兄弟,无非是抢一点东西,犯得着这样逼上死路?一回二回,他就不怕遭报应?”
燕徊性子软些,但若是惹急了,爪子也是磨得利利的,要去挠人。
秦晋笑了一回,方道,“还真不一定是他。”
秦愈岂会痛痛快快地杀他?好比丰林那一回,让秦晋一无所有了,再凄凄惶惶地死。虽说秦晋现在算不上东山再起,但好赖是到了东山脚下。秦愈没有先毁他生意,没有毁他这个家,笑话还没看够呢,怎么可能先让他死?
“不是他又能是谁?”燕徊又气又悔,“我以前倒不该偷懒,原该学一点拳脚……”
秦晋可难想象燕徊练起拳脚来是什么模样,总不能把兵器当作画笔吧?正觉好笑着,小虎又叫他们,说是上回那个醉酒的公子又来了。
竟是沈晗回来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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