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錦帆密泄誅逆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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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手!”
一声沉喝,如同平地起惊雷,在这座压抑了太久的寝殿之内,轰然炸响!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那两扇巨大的紫檀木屏风,与那只看似寻常的巨大衣柜,竟如同被两头从内部苏醒的洪荒巨兽,轰然撞得四分五裂!木屑与布帛四散飞溅!两道魁梧的、充满了沙场铁血之气的身影,如两头真正的猛虎,从那漫天的烟尘之中,一跃而出!
当先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刚毅,手中一杆丈八长的浑铁长枪,在昏黄的烛火下,反射着冰冷的、令人心悸的乌光。他的人尚未落地,手中的长枪已如一条从深渊之中探出利爪的黑色蛟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厉啸,后发先至,直取那尚处于震惊之中,正欲拔刀的都指挥使谢贵的咽喉!这一枪,他没有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有,沙场之上千锤百炼之后,所剩下的,最纯粹,最直接,也最致命的,刺!正是燕王麾下第一猛将,张玉!
谢贵,这位也曾是在靖难之役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悍将,其反应不可谓不快。在察觉到杀机的瞬间,他已然怒吼一声,腰间的佩刀“呛啷”出鞘,以一招“力劈华山”之势,迎着那道乌光,当头劈下!他自信,自己这一刀,即便是千斤巨石,也能一刀两断!
然而,他面对的,是张玉,是那柄,早已在无数蒙古勇士的胸膛之上,饮饱了鲜血的,破阵长枪!
“叮——!”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谢贵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从那枪尖之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崩裂,气血翻涌!他手中的那柄精钢佩刀,竟如同一根脆弱的枯枝,被那蕴含着无上伟力的枪尖,轻易地,从中,一挑而飞!而那杆长枪,去势不减,只是枪头微微一沉,那粗大的、由整根白蜡木制成的坚硬枪杆,便如同一条横扫千军的铁棍,重重地,毫无花巧地,印在了他那早已门户大开的胸膛之上!
“咔嚓——!”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清晰的骨骼碎裂声。谢贵只觉得,自己的胸骨,仿佛被一柄攻城的巨锤,给活活地,砸得,向内凹陷了下去!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人如同一只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破布口袋般,向后倒飞而出,人在半空,便已狂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末的鲜血,重重地,撞在远处的墙壁之上,又软软地,滑落下来,彻底,不省人事。
而就在张玉将谢贵一击重创的同一时刻,另一道,更为魁梧,也更为狂暴的身影,也已然,扑到了那刚刚拔出佩剑的张昺面前!他没有用任何兵刃,他的武器,便是他自己那双,足以开碑裂石的,铁拳!正是燕王麾下另一员以勇猛著称的虎将,朱能!
张昺,这位素来以智谋自负的文官,何曾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野兽般的打法?他吓得魂飞魄散,手中那柄用来装点门面的佩剑,胡乱地,向着朱能的胸口刺去,那剑法,早已是,不成章法。
朱能看着那刺向自己的、软弱无力的剑锋,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不屑的,残忍的狞笑。他竟是不闪不避,任由那锋利的剑尖,刺入自己那早已被千锤百炼的、坚实无比的左肩肌肉之中!他只是,闷哼一声,那条被刺中的左臂,肌肉猛然收缩,竟如同一只巨大的铁钳,将那柄长剑,死死地,夹住,使其,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而他的右拳,那只,早已蓄满了力,足以将一头奔牛都当场打死的铁拳,也已然,带着一股毁天灭地般的狂暴气势,重重地,毫无保留地,轰在了张昺那早已因恐惧而变得毫无防备的,小腹丹田之上!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如同重锤擂破了浸湿的牛皮鼓的巨响。
张昺只觉得,自己的丹田气海,仿佛被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给活活地,引爆了!他一身,辛辛苦苦修炼了数十年的内功修为,在这一拳之下,被摧枯拉朽般地,轰得,七零八落,化为乌有!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从他的小腹,传遍四肢百骸!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眼一翻,便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两位,代表着朝廷最高权威的钦差大臣,一个,被废了武功;一个,生死不知,竟是连一声完整的呼救,都未能发出,便已成了,阶下之囚。
而就在此时,寝殿之外的庭院之中,那数十名负责护卫的、早已听到了殿内动静的朝廷亲兵,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们个个都是从京营之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其中,更不乏几位从江湖上重金招揽而来的、武功已臻一流境界的顶尖高手。他们怒吼着,便要拔出腰间的兵刃,如同一群被激怒的饿狼,向着那已然变成了死亡陷阱的寝殿,冲杀而来!他们要救主,更要,用眼前这些叛逆的鲜血,来洗刷自己的失职之罪!
然而,他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他们即将冲入殿门的那一瞬间,那些早已潜伏在庭院四周的假山之后、古树之上、甚至是那黑漆漆的屋檐之下的“瀚海龙庭”的成员们,动了!
一道黑色的、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一棵枝叶繁茂的巨大槐树的阴影之中悄无声息地滑落。他的动作轻得如同柳絮拂过,没有带起半分的风声,甚至连一片落叶都未曾惊动。他手中握着一对造型奇异的、不足一尺长的、在昏黄的烛光下反射着幽幽蓝光的淬毒弯刃。他整个人仿佛都已与那片黑暗彻底融为了一体,直到他出现在那两名冲在最前方的、负责指挥的护卫队长身后之时,那两人竟是毫无察觉!
正是“瀚海龙庭”之中最擅长隐匿与刺杀的首席教官——“沙蝎子”,魏通!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手中的一对弯刃在空中划出了两道快得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冰冷的死亡弧线。
“嗤啦!”
两声轻微得如同情人耳边低语般的皮肉被割裂的声响。
那两名护卫队长前冲的身影猛地僵在了原地。他们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怒吼与狰狞之中,眼神却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他们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只见自己的咽喉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血线。
紧接着,两颗大好的、充满了不甘与错愕的头颅便冲天而起,带起了两股冲天的血泉!
这血腥而又诡异的一幕如同一盆刺骨的冰水兜头浇下,让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护卫脚步都不由自主地为之一滞!
而就在他们因主将的瞬间暴毙而军心大乱的这一刹那!
数个鸡蛋大小的、通体漆黑的、不知用何种材质制成的陶丸竟是从庭院四周的各个角落同时被一种无声的腕式投石机高高地抛上了半空!
那些陶丸在即将落地的瞬间便在空中轰然碎裂!
散发出的并非是想象中的毒烟,也不是什么能伤人的铁蒺藜,而是一股无色、无味、甚至还带着一丝奇异甜香的粉末。
那粉末随风飘散,无孔不入。
那些护卫在吸入了那股香气的瞬间并未感觉到任何的不适。然而,当他们再次想要提起手中的刀剑,想要催动体内的内力之时,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是来自于骨髓深处的酸软无力之感却毫无征兆地传遍了他们的四肢百骸!他们只觉得手中的兵刃突然变得有千斤之重;他们那本是充盈的丹田气海也仿佛被扎破了一个无形的窟窿,真气正在飞速地流逝!
“不好……有毒!”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最先察觉不妥,他面色大变,嘶声示警。
然而,已经太晚了。
这正是那位“鬼手”杜先生耗费了数年心血用数十种产自南疆的奇花异草所精心调配出的得意之作——“三步软筋香”。此香不伤人性命,却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将一个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化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这已不再是单纯的武力绞杀。这是一场充满了特种作战风格的精准而又高效的清理!
在数名首领被瞬间刺杀、大部分人又中了这无色无味的软筋之毒的情况下,剩余的护卫早已是军心大乱,阵脚不稳,彻底沦为了待宰的羔羊。
而就在此时,那间本该是“寂静”的寝殿之内,数百名早已蓄势待发的如狼似虎的燕王府亲兵发出一声震天的呐喊,如同一股黑色的死亡潮水从四面八方疯狂涌出!他们手中的“百炼破甲刀”在昏黄的烛火下反射着森然的令人绝望的寒光!
接下来的已不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砍瓜切菜般的屠杀。
惨叫声、哀嚎声、求饶声此起彼伏,却又在短短的数息之间便迅速地归于死寂。庭院之中那本是洁白的汉白玉石板很快便被一层温热的、粘稠的、鲜红的液体所彻底覆盖。
空气中那股浓郁的汤药味也终于被一股更加浓烈也更加令人兴奋的血腥味所取代。
……
半个时辰之后,燕王府正堂。
这里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方才那场血腥的杀戮从未发生过一般。只有空气中那尚未完全散尽的血腥味还在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
燕王朱棣此刻已换上了一身只有在最隆重的场合才会穿戴的绣着四爪金龙的黑色亲王朝服。他安然地高坐于那张象征着他在这座府邸之中无上权威的主座之上。他那张清俊而又充满了威严的脸上再无半分的疯癫与颓唐,只有那种将所有人的命运都牢牢掌控于股掌之间的绝对的自信与冰冷。
而在他的堂下,张昺与谢贵则如两条真正的死狗般被五花大绑地跪在那里。他们身上的华贵官服早已被撕得破破烂烂,脸上更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绝望。他们直到此刻都无法相信自己竟会以如此一种荒诞而又屈辱的方式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猎手”变成了一个任人宰割的阶下之囚。
朱棣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他缓缓地从主座之上站起,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台阶。他从一旁侍卫的手中接过了自己的佩剑。那是一柄他已许久未曾亲自用过的杀人之剑。
他走到早已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的张昺面前,用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平静地宣读着他的判决。
“张昺,”他缓缓说道,“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体察民情,匡扶社稷,反而党同伐异,构陷忠良,甘为奸臣之爪牙,意图谋害本王,挑起南北之争,陷天下苍生于水火。其罪,当诛。”
他又走到那个早已被废了武功瘫软如泥的谢贵面前,用同样的冰冷的声音继续说道:
“谢贵,你身为大明将军,不思为国戍边,保境安民,反而助纣为虐,残害宗室,刀口向内,甘为内战之先锋。其行,可耻。其心,可诛。”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大堂的屋顶,望向了那遥远的南方的金陵皇城。
“你忠于一个忘了手足之情的皇帝,”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仿佛不是在对眼前这两个将死之人说,而是在对自己、对这整个天下宣告着什么。
“我只好送你去黄泉路上,亲口问问父皇。”
“我们叔侄二人……”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话音未落!
他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凄厉的冰冷的闪电!
剑光一闪而过!
两颗大好的、充满了不甘与惊恐的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了两道血色的抛物线,而后重重地滚落在地。
无头的腔子在喷出了两股冲天的血泉之后才轰然倒地。
朱棣静静地持剑而立。
那温热的、充满了罪恶的鲜血溅了他一身,也溅了他一脸。
他没有去擦。
他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充满了血腥味的空气。
他知道,从这一剑斩下的那一刻起,他与他那位远在金陵的好侄儿之间再也没有了任何回头的余地。
当燕王府正堂之内那两颗尚带着惊骇与不甘的头颅,其滚烫的鲜血尚未在冰冷的金砖之上彻底凝固之时,一场真正决定着这座北方雄城未来数百年命运的、疾如风、侵如火的闪电政变,已然在那间终年被檀香与烛火所笼罩的朴素静室之内,如同一个被最精密的齿轮所驱动的恐怖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悄然运转。那张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大明九边军镇舆图》,此刻已不再是一幅简单的地图,它变成了一张经天纬地、包罗万象的巨大棋盘,而燕王朱棣与他那位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灰色僧袍的首席谋士姚广孝,便是这盘棋局之上,唯一的主宰。
在斩杀了张昺与谢贵,将那两具代表着金陵朝廷最高权威的冰冷尸体如同两条死狗般拖出大堂之后,朱棣没有半分的停歇,甚至没有去擦拭溅在自己脸上那尚带着余温的鲜血。他立刻召集了张玉、朱能、唐霄这三位他最为倚重的心腹将领,以及“瀚海龙庭”之中负责刺杀、情报与破坏的几位核心首领,在那幅巨大的、早已被无数朱砂标记与纤细丝线标注得密密麻麻的舆图之前,下达了代号为“风雷”的、夺取整个北平城控制权的最后指令。这不再是一场充满着试探与伪装的政治博弈,而是一场最纯粹、最直接、也最血腥的军事行动,其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早已被姚广孝耗费了数月心血反复推演了千百遍,其精确程度,早已深入到了每一刻钟,每一个需要清除的目标,以及每一支负责执行任务的小队的行动路线。
“诸位,”朱棣的声音,早已褪去了白日里所有的疯癫与哀求,恢复了那种属于百战王者的、冰冷而又充满了压迫感的力量,他那鹰隼般的目光,缓缓地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扫过,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从中剖开,“金陵城里的那位好侄儿,已经替我们,拔掉了插在他自己咽喉之上的那把名为‘宗室亲情’的钝刀,换上了一柄,由他那两位酸腐老师亲手为他磨砺的、名为‘祖宗法度’的利刃。他想用这柄刀,来割断我们的喉咙,来为他那虚无缥R缈的‘仁政’盛世,献上第一份,也是最丰盛的祭品。”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无尽嘲讽与冰冷杀意的弧度:“只可惜,他忘了,这天下,从来都不是靠着笔墨,就能守得住的。今夜,本王便要用我们手中的刀,去教教他,什么,才是真正的,王道!”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了舆图之上,那三个被他用朱砂重重圈出的、最为关键的核心目标:“姚先生早已为我等,制定了‘风雷’三路之策。其一,为‘斩首’!”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位一身铁甲,手中紧握着一杆浑铁长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狂暴战意的猛将朱能身上,“朱能听令!本王命你,亲率府中三百死士,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位于城中心,负责向全城示警的钟鼓楼!并同时,不惜一切代价,夺取城防总指挥部,将其中所有忠于朝廷的中高层将领,就地格杀,或一体活捉!本王要的,是在天亮之前,将南京朝廷安插在这座城里的那颗‘大脑’,彻底地,挖出来,踩得粉碎!”
“末将,遵命!”朱能怒吼一声,一拳重重地锤在自己的胸甲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眼中,早已燃烧起熊熊的、嗜血的战意。
“其二,为‘锁城’!”朱棣的手指,又指向了那位身形挺拔,面容冷静,眼神之中始终带着一种属于智将的沉稳的唐霄,“唐霄!本王命你,亲率府中剩余五百精锐,兵分九路,如九把最锋利的匕首,在同一时刻,向北平的九座城门,发动闪电般的突袭!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是强攻,是智取,还是里应外合,天亮之时,本王要看到,这九座城门之上,飘扬的,必须是我大燕的日月龙旗!”
“末将,领命!”唐霄躬身一揖,声音虽不及朱能那般洪亮,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冷静。
“其三,”朱棣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位始终如同影子般沉默盘坐、仿佛早已与这间静室的黑暗融为一体的僧人姚广孝的身上,“便是‘断脉’!此事,便由先生您,与‘瀚海龙庭’的诸位,全权负责。本王不要你们去冲锋陷阵,本王要的,是你们,如同一群无形的、潜入这座城市血脉之中的幽灵,去切断它所有的神经,去污染它所有的血液!我要你们,在朱能与唐霄的部队发动攻击之前,便让这座城市,变成一个,又聋,又瞎,又哑的,活死人!”
姚广孝缓缓地,睁开了那双亮若寒星的眸子,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朱棣,平静地,双手合十,微微颔首。然而,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比那即将到来的血腥厮杀,更要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此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朱棣最后的声音,如同铁锤般,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天亮之后,本王要这北平城,彻彻底底地,改姓,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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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令下,三路人马,如同三股早已蓄势待发的黑色洪流,无声无息地,从那座在外界看来已然是疯癫与绝望代名词的燕王府中,悄然涌出,瞬间,便融入了北平城那无边的、深沉的夜色之中。一场,足以颠覆一个王朝的血腥政变,其最核心,也最致命的乐章,终于,奏响。
第一路,也是最关键的一路,便是由猛将朱能所率领的、直指城市心脏的“斩首”部队。这三百名死士,皆是从燕王府那八百亲兵之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精锐,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曾在漠北的沙场之上,与那些最凶悍的蒙古勇士,进行过最直接的、你死我活的肉搏。他们的武功,或许不是江湖之上最顶尖的,但他们那股悍不畏死、令行禁止的军人意志,与那早已烙印入骨髓的、为了杀戮而存在的战阵技巧,却足以让任何一个所谓的江湖门派,都在他们面前,被轻易地撕得粉碎。
然而,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却并非是战斗,而是,潜行。在一名由丐帮帮主“九指龙”乔横亲自指派的、对北平城所有阴暗角落都了如指掌的顶尖斥候的引导之下,朱能与他的三百死士,竟是放弃了所有的大道,转而,从一处早已废弃多年的民用排水渠的入口,鱼贯而入,一头扎入了这座城市,那肮脏的、充满了腐臭与污秽的,地下世界。
那下水道狭窄而黑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由陈年的污泥、腐烂的垃圾与不知名生物的尸体所混合而成的令人作呕的恶臭。脚下是没过脚踝的冰冷的、粘稠的污水,其中甚至还能感觉到那些滑腻的、不知名的水生生物在擦着自己的脚踝缓缓游过。对于朱能这些早已习惯了在广阔的沙场之上纵马驰骋的铁血军人而言,这种充满了压抑与憋屈的幽闭环境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折磨。然而,三百人的队伍在穿行的过程中竟没有发出半分的怨言,甚至连一声多余的、因恶心而产生的干呕都未曾有过。他们只是沉默地如同一群早已习惯了在黑暗中行走的幽灵,紧紧地跟随着前方那道微弱的由丐帮斥候手中特制的磷火棒所散发出的惨绿色的光芒,在这座城市的腹地之下悄无声息地穿行。
与此同时,就在朱能的部队尚在地下艰难行进之时,另一道更为迅捷也更为致命的影子却早已如同真正的鬼魅出现在了他们的最终目标——那座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城防总指挥部的附近。
那是一座独立的由青砖与巨石构筑的三层小楼。楼外,数十名属于朝廷的亲兵卫队正手持着雪亮的佩刀来回巡弋。而在小楼的最高处,那间负责统管全城防御的参将的卧房之内,灯火早已熄灭,只有几声充满了满足与疲惫的鼾声在静谧的夜里有节奏地响起。那位被金陵朝廷寄予厚望、负责在关键时刻敲响警钟、调动全城兵马的参将大人此刻正在他那温暖的由上等丝绸铺就的床榻之上,做着一个关于自己因成功压制了燕王之乱而被陛下擢升为一品大将军的美梦。
他不知道,就在他鼾声正浓之时,一道黑色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影子已然如同附着在墙壁之上的一片阴影,悄无声息地从他卧房那扇仅留着一丝缝隙的窗户无声地滑了进来。那影子没有任何的重量,它的移动没有带起半分的风声,甚至连那地面之上因数日未曾打扫而积下的薄薄的一层灰尘都未曾有半分的惊动。
正是“瀚海龙庭”之中那个最为神秘也最为令人恐惧的首席刺客——“无影客”。
他静静地立在床边,那双隐藏在黑色面巾之下的眸子平静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凝固的死水。他看着床榻之上那个毫无防备的沉睡的猎物,就如同在看一具早已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的冰冷的尸体。他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根细如牛毛的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乌黑色的银针。那针尖之上在窗外透入的微弱的月光下泛着一点幽幽的蓝光,那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他没有再犹豫,手腕轻轻一抖。
那根乌黑的银针便如同一道被赋予了生命的黑色的闪电,无声无息地划破了空气,精准无比地从那位参将大人那张因美梦而微微张开的嘴巴那最细微的缝隙之中一闪而没。
床榻之上那有节奏的鼾声戛然而止。
那位还在梦中享受着加官进爵、无上荣耀的参将大人,他脸上那满足的微笑凝固了。他的身体微微地抽搐了一下,而后便再也没有任何的声息。他的生命就在这场他永远也无法醒来的美梦之中被无声无息地终结了。
“无影客”没有再多看那具尸体一眼。他走到窗边,对着夜空之中某个特定的方向,模仿着夜枭的叫声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却又极具穿透力的啼叫。
那是总攻的信号。
几乎在信号发出的同一时刻!
那座本该是固若金汤的城防指挥部四周,数十个早已被丐帮斥候摸清了位置的、用来排放污水的阴暗沟渠的井盖,竟在同一时间被一股股巨大的、来自地底的力量轰然掀飞!
“杀——!!!”
一声压抑了太久太久、充满了无尽杀伐之气的怒吼,终于从地底轰然爆发!
数百名身着黑色劲装、手持“百炼破甲刀”的燕王府死士,如同一群从地狱之中挣脱了束缚的恶鬼,从那一个个黑洞洞的沟渠之中疯狂涌出!
在失去了最高指挥官之后,那本该是井然有序的防御体系,便如同一个被斩去了头颅的巨大蟒蛇,其身躯虽依旧在徒劳地扭动,却早已失去了所有统一的意志与有效的抵抗。而朱能抓住的,便是这千载难逢的、蟒蛇尚未彻底僵死的混乱瞬间!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猛虎下山般的低吼,手中那杆早已在无数次冲锋陷阵中饮饱了鲜血的浑铁长枪,便如同一道撕裂了黑夜的黑色闪电,引领着身后三百名同样悍不畏死的燕府死士,从四面八方早已勘定好的薄弱之处,同时发动了雷霆万钧的致命强攻!
一场短促而又血腥的攻防战就此展开!
朱能本人更是身先士卒,如同一尊来自沙场的不败战神!他手中那杆长达丈八的浑铁长枪,在他的手中仿佛化作了一条拥有着自己生命的黑色蛟龙!枪出如龙,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足以将城墙都从中洞穿的惨烈气势,所到之处无人能挡其一合之威!一名负责守护中庭的朝廷百户官,见状大骇,他怒吼一声,率领着手下十数名亲兵,结成一个标准的“鱼鳞阵”,试图用集体的力量来阻挡这尊不可战胜的魔神。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与技巧面前,任何的阵法都显得是那般的苍白无力。
朱能看着那迎面而来的由刀光与盾牌组成的钢铁壁垒,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不屑的残忍的狞笑。他竟是不闪不避,只是将手中的长枪在空中高速地旋转起来!那沉重的枪身,在他的巨力之下,竟舞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乌黑色的死亡旋风!
“叮叮当当——!”
一阵密集的、令人牙酸的金铁交鸣之声。那些砍向他的刀、劈向他的剑,在接触到那片死亡旋风的瞬间,便如同一根根脆弱的枯枝,被轻易地荡开、卷飞!而他手中的长枪,则在那高速的旋转之中,积蓄了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
“破!”
他怒吼一声,停止旋转,将所有积蓄的力量都凝聚于枪尖一点,向前猛地一送!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由数面巨大盾牌组成的、看似坚不可摧的“鱼鳞阵”,竟如同一张脆弱的纸般,被他这石破天惊的一枪从正中央硬生生地轰出了一个巨大的狰狞的缺口!数名持盾的士兵,更是连人带盾,被那股无可抗拒的巨力轰得倒飞而出,人在半空便已口喷鲜血、筋断骨折!
阵型已破!
朱能没有半分的停顿,他的人已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从那缺口之中一穿而过,直取那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的百户官!
那百户官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锐利枪风已扑面而来!他想躲,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被那股庞大的气机死死地锁定,动弹不得分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点乌黑的、闪烁着死亡寒芒的枪尖在他的瞳孔之中迅速地放大。
“噗嗤!”
一声轻微的皮肉被洞穿的声响。
那百户官的身体猛地僵在了原地。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只见自己的胸膛之上已多了一个血洞。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朱能手腕一抖,长枪抽出,带起了一股冲天的血泉。
主将阵亡!
剩余的朝廷士兵,见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再也提不起半分抵抗意志。他们怪叫着,扔下手中的兵刃,便要四散奔逃。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那三百名早已将所有出口都死死堵住的燕王府死士手中那雪亮的、无情的“百炼破甲刀”。一场单方面的、高效的屠杀在这座本该是守护着全城安危的指挥部内落下了它血腥的帷幕。最终,在付出了数十人伤亡的微小代价之后,朱能的部队成功地在那足以惊动全城的警钟被敲响之前,彻底控制了这座决定着北平命运的神经中枢。他命人将燕王府的日月龙旗高高地悬挂在了钟鼓楼的最高处,那面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帜像一双冰冷的、属于胜利者的眼睛,无声地俯瞰着这座即将要彻底易主的北方雄城。
与此同时,就在朱能的部队于城市的心脏地带掀起一场血腥风暴之时,另一场更为宏大也更为分散的闪电战也已在北平那九座象征着其坚固与威严的巨大城门之处同时打响。由智将唐霄所统率的五百名燕王府精锐早已如九把最锋利的、淬了剧毒的手术刀,悄无声息地潜伏到了各自的目标附近。他们的任务并非是如同朱能那般进行一场血腥的强攻,而是要以一种更为巧妙也更为精准的方式,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瘫痪城门的防御体系,将这头巨兽的九道咽喉都死死地扼在自己的手中。
德胜门作为北平城连接北方草原与京畿地区的最重要陆路通道,其防卫自然是九门之中最为森严的。高达十丈的巍峨城楼之上,数百名朝廷守军正手持着长枪与弓弩,警惕地注视着城外那片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空旷的黑暗原野。城门之后,那由整块千年铁木打造又用碗口粗的玄铁层层加固的巨大门栓与那复杂的由数十个巨大齿轮所构成的绞盘机关更是足以抵御千军万马的正面冲击。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座在他们眼中坚不可摧的战争堡垒其内部早已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从最核心的部位悄然腐蚀。
就在数日之前,一个衣着朴素、面带忠厚笑容、自称是来自南方负责为朝廷修缮城防的随军民夫曾数次以“检查城墙有无裂缝”为名进入了德胜门的内部。他每一次都会趁着守军不备,将一种由他自己耗费了数年心血用数十种具有强烈腐蚀性的矿石与毒草所精心调配出的无色无味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些隐藏在门栓与绞盘内部的最为关键的金属连接的机括之上。那种液体被他命名为“蚀骨水”,它不会立刻发生作用,却会在空气与湿气的催化之下如同最可怕的附骨之疽缓慢而又坚定地腐蚀着钢铁的内部结构,使其在保持着完整外表的同时其内里早已变得如同酥脆的朽木。那个人自然便是“瀚海龙庭”之中那位最擅长使用毒药与机关的鬼才——“鬼手”杜先生。
而此刻,就在德胜门外数百步之遥的一处小小的山丘之后,唐霄正静静地立在他的战马之旁。他没有像朱能那般身先士卒,而是如同一位最高明的棋手,冷静地注视着眼前这座在他看来早已是一座“死城”的巨大城门。他的身后是五十名同样沉默的燕王府精锐,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将手中的兵刃握得更紧。
“时辰到了。”唐霄看了一眼天边那颗代表着子时已至的星辰,淡淡地说道。
他轻轻地一挥手。
他身后,一名早已准备多时的亲兵立刻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特制的竹哨,放在嘴边,模仿着草原之上孤狼求偶的叫声,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又凄厉的呼啸。
那啸声在空旷的夜野之上传出了很远很远。
城楼之上的守军听到了这声狼嚎并未在意。在这北境之地,狼嚎是这夜晚最寻常不过的点缀。
然而,就在狼嚎声落下的那一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是来自于城门内部的金属与木材同时断裂的巨响毫无征兆地轰然响起!
城楼之上的守军大骇!他们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只见那扇本该是坚不可摧的巨大城门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兽从内部狠狠地踹了一脚,那巨大的门栓与那复杂的绞盘机关竟在同一时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轰然断裂崩塌!整扇巨大的城门竟不受控制地缓缓地向着城内倾斜倒去,最终重重地砸在地面之上,激起了一片冲天的烟尘!
“敌袭!!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终于迟迟地响起。
然而,已经太晚了。
唐霄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放!”
他轻轻地吐出了一个字。
他身后,那数十名早已将手中的神臂弩对准了城楼的燕王府精锐立刻扣动了扳机!
“咻咻咻咻咻!”
数十支闪烁着死亡寒芒的破甲重箭如同一片早已等待多时的死亡蜂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呼啸,向着那早已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变而陷入一片混乱的城楼之上覆盖而去!
惨叫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德胜门。
“冲!”
唐霄没有再半分的迟疑,他翻身上马,抽出腰间的佩刀,向前猛地一指!
他身后的精锐立刻如猛虎下山,向着那洞开的已再无任何阻碍的城门疯狂地冲杀而去!
而与此同时,在北平的其他八座城门也几乎在同一时刻上演着一幕幕内容相似手段却又各不相同的闪电般的突袭。
在安定门,一名早已被“血观音”秦钰绮用美色与金钱所腐化的守城校尉在接到了那声狼嚎的暗号之后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同僚,从内部打开了城门。
在正阳门,那位“沙蝎子”魏通更是艺高人胆大,独自一人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那高达十数丈的巍峨城楼,用他那对淬毒的弯刃在短短的数息之间便将城楼之上所有的守军指挥官都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一场由最顶尖的武力、最精密的计谋与最冷酷的意志所共同导演的完美的城市控制战在这座尚在沉睡的北方雄城之中落下了它血腥的帷幕。
当清晨的第一缕带着几分寒意的阳光刺破了黎明前那最后一丝的黑暗,缓缓地洒向这座饱经了风霜的古老城池之时,整座北平城已然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更换了它的主人。
那些早早地便推开家门准备开始一天营生的寻常百姓在走出家门的那一刹那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们看到,那九座巍峨的平日里总是悬挂着大明朝廷日月旗的城楼之上,此刻竟已齐刷刷地换上了一面面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的绣着一个巨大的充满了无尽霸气的“燕”字的黑色王旗。
他们看到,那街面上往来巡逻的士兵也已从之前那些让他们感到畏惧却又陌生的朝廷官军变成了那些他们更为熟悉也更为敬畏的属于燕王殿下的百战精兵。那些士兵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压抑,只有一种即将要奔赴一场决定自己命运的战争的肃杀与昂扬。
一场足以颠覆一个王朝的血腥政变竟是在如此一种近乎于平静的甚至没有惊扰到任何一个平民美梦的诡异氛围之中落下了它的帷幕。
北平,易主了。
本章的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了那个刚刚成为这座城市唯一主宰的男人的身上。
燕王朱棣此刻已然换上了一身只有在最隆重的军事典礼之上才会穿戴的象征着他无上军权的黑色亲王大氅。他独自一人没有带任何的随从,就那样静静地屹立在正阳门的城楼之巅。
他的身后是那面在晨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的巨大的“燕”字王旗。
他眺望着南方,眺望着那座遥远的埋葬了他所有亲情与幻想也即将成为他毕生最终目标的金陵皇城。
他那双鹰隼般的锐利的眸子里没有了疯癫,没有了悲愤,甚至没有了半分的犹豫。
只有君临天下的无尽的野心。
与冰冷刺骨的战意。
靖难之役,自此,正式,拉开了它血腥的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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