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无措

    皇后的表态，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上官流年心中一动，他熟悉皇后的行事方法，眼下说出这样的处理办法实在太令人不敢相信了。
    以皇后对太子的宠爱程度，难道不应该一力制止皇帝惩罚自己的儿子吗？怎么会不求情，反而求罚。
    可是，看黎皇后伤心落泪的样子，也不像是以退为进，意图逼迫皇帝放过太子。
    难道说，皇后真的想通了，不打算再将太子牢牢地护在羽翼之下，要让他真正独立起来了吗？
    上官流年偷眼观瞧宏明帝的神色，只见他半天没有言语，阴沉着脸，目光复杂地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黎皇后。
    两人少年夫妻，已经携手度过了大半生。宏明帝自诩还是很了解这位发妻的，可是她今天的行为真正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曾经黎皇后也曾娇俏年少，也曾天真妩媚，只是后宫中的生活消磨了她的生气和纯真。她不喜欢丈夫身边有太多的女人，可作为皇后却不能有半点意见，还得笑着帮皇帝张罗纳妃，帮他管理后宫。
    他们俩闹过吵过，冷战过，直到两看相厌，互不理睬。如今，对黎皇后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儿子了。
    从小便请来名师教他诗书礼仪，教他骑射武艺，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在太子身上，不允许任何人打他的主意。就连皇帝想教子，很多时候也受到皇后的干涉，这也是宏明帝对皇后不满的原因之一。
    特别是近些年，太子越发叛逆，不争气。宏明帝把这一切归咎于皇后的溺爱，对两人愈发不喜。而今天，他原本是打算重重惩处太子，以儆效尤的，没想到竟然听到皇后这样一番话，一时间居然呆住了。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又是弘觉大师先开口了。
    “圣上，请允许老衲为皇后娘娘诊治一二。”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宏明帝松了口气，急忙道：“既如此，就麻烦大师了。”
    正好趁这个机会，他要考虑一下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当着皇后，总不能再让上官流年拿主意了。
    几个人闪开通路，让弘觉大师走到床边。看他眯着眼给皇后诊脉，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上官流年心中不由得暗暗吐槽，如果不是知道这老和尚有些本事，还真要把他当成神棍了呢。
    “大师，皇后身体怎么样？”宏明帝关切地问道。
    “陛下放心，娘娘的身体无碍，只要继续服药，将余毒排清，再好生调理便可以了。”只是寿数会有影响，这句话弘觉大师没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一旁的太医也没吭声，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宏明帝松了口气，一脸喜悦地说道：“真是太感谢大师了，这次若不是大师出手相助，皇后性命危矣。”
    说着，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的太子，怒道：“都是这个孽障，朕要好好考虑如何惩处于你。”
    “皇后先好好休息，等朕考虑好了就会下旨公布。你不要过于操心，以免影响身体。”
    时间过短，宏明帝暂时无法拿出一个万全的策略，索性祭出拖字大法。
    太子低下头，心揪的紧紧的。在场的所有人当中，他恐怕是受打击最大的。本以为母后一旦出现自己就能高枕无忧，谁知道居然出了这样的差错。
    太子刚才不断给皇后使眼色，怎奈对方紧闭双眼，看也不看他，任他瞪出眼珠子也无济于事。
    好在皇帝没有当场公布对他的惩罚措施，说不定还有机会。
    没想到，就在众人准备离去的时候。皇后居然再次厉声叫道：“陛下就算臣妾求您了，这次再也不能放纵孩子了，以免今后铸成大错。”
    喊出这句话之后，皇后整个人仿佛卸去了所有的力量，瘫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众人皆惊。事到如今，谁也不会再怀疑皇后下定决心要惩治太子了。
    上官留言的心砰然一震，皇后这样做，恐怕是绝地求生吧。实在是为了太子好，只希望太子能够体会皇后的一片苦心，不要再这样胡闹下去了。
    轻叹一声，他瞟了一眼旁边面无血色的蓝凌昭，不由得暗暗摇了摇头。看样子，太子还是没能领会皇后娘娘的深意呀。
    皇后的惨呼，终于让心中疑虑不定的宏明帝忍不住动容。看着她面如死灰的绝望模样，这个帝王难得起了些恻隐之心，也不再怀疑对方的用意。他已经明白，皇后这一定是失望之极，打算施以重手，想办法把太子扳回来了。
    这样最好，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否则，待自己千秋之后，把国家交给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继承人，还真是不放心。
    众人离开寝宫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宫里早就掌起了灯，处处光华，平添了几分肃穆。
    宏明帝站定，回头望望后面的人。大家都屏气凝神，谁也不吭声。皇帝看他们一副近若寒蝉的样子，脸色愈发阴沉起来，冷冷说道：“你们都各自回府吧，大师暂且留在宫内，朕还有事情要与您商量。”
    “父皇。”太子实在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哀哀地叫了一声。
    可皇帝连理都没理他，袍袖一甩，扬长而去。
    “父皇……”太子瞪大眼睛，不甘心地望着宏明帝离去的方向，握紧了拳头。
    上官流年叹了口气，知道太子此时有多么失落憋屈，不由得劝道：“殿下，您还是先回东宫吧，想来太子妃也十分惦记您。至于皇上那里，恐怕自有想法。”
    “闭嘴。”太子看着上官流年，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周围的人都是一惊，太子对于朝中大臣一向表现的礼贤下士，总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态度，很少听到他当面这样斥责别人，更不用说这斥责的对象，还是邵礼公主的驸马，皇上看重的大臣。
    “哼，你说只要把实情道出，父皇就会原谅孤。可现在，居然连母后都要惩处于孤。你根本就是在欺骗孤，拿孤开玩笑呢吧。”
    四周一片冷寂，众人都不说话，上官流年轻叹一声，微微行了个礼，沉声道：“太子殿下还是先回东宫休息吧，等您平静下来以后，咱们再商量该怎么办。”
    他不卑不亢的态度倒让太子有火发不出，想迁怒于他也找不到理由。
    太子恶狠狠地瞪视着上官流年，鼻翼间发出粗重的喘息声。片刻后，他也学着宏明帝的样子，重重哼了一声之后拂袖而去。
    上官流年苦笑一声，向后面的人抱了抱拳道：“诸位，先走一步了。”
    太医面色尴尬，支支吾吾地抱拳回礼。倒是弘觉大师一如既往的淡定稳重，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了一声上官大人好走。
    离开宫城，上官流年骑在马上犹豫片刻，眼看快到宵禁的时候了，还是先回上官府吧。
    尽管他身上有腰牌，夜晚在京城行走也不是问题，可这么晚去公主府，还是有些尴尬。再说两天没回家了，家中的父母也一定十分担心。
    打定主意后，他打马回家。路上看到忙碌的百姓正脚步或匆匆或闲适地往回赶，心头升起一股安定的感觉。总算解决了慧能那个妖僧，这下百姓不必担心自家孩子突遭毒手了。
    回到府中，上官流年先去正院给父母报了个平安，闲聊几句才回了自己的院子。两日未归，屋中一如既往干净整洁。他像平常一般拿出书籍，坐在桌边读了起来。可不知为什么，却总是踏不下心来。
    想到白天的事情，上官流年不由得心情烦闷，干脆信步走到院子里透透气。不曾想，呼啸了一天的寒风居然已经停息了，夜空仿佛被洗过一般爽利清净，繁星点点，荧光闪闪。
    忙了一整天的上官流年并不觉得很累，他抬头仰望万里星空，四周万籁俱寂，月亮皎洁如银的光芒洒落下来，将整个院子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朦胧的月色，给人一种舒适飘零的感觉。可他却忍不住紧蹙双眉，心情沉重。
    皇后的想法或许是好的，只是真的有用吗？看太子的样子，恐怕不会轻易接受这样的安排。而自己作为昊昂的探子，正可以利用这个好时机，轻易挑动太子的感情，搅乱朝局，让皇族中人离心离德。
    只是，他真的要这样做吗？
    “大人。”一个身影如幽灵般闪进院子。
    上官流年定睛一看，发现来人是自己在别院的手下丁峰。见到他，上官才想起自己前天进宫前，曾吩咐手下在古玩街盯守，追查慧能的踪迹。
    只不过因为突然被皇帝传召进宫，上官流年与手下们失去了联系。今日出宫时间又晚，没有去别院。想来，是这些手下长时间等不到自己着急了，才找到上官府来禀报情况。
    “你来了，进屋说吧。”
    身穿夜行衣的丁峰悄无声息地跟在上官流年的身后，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