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林心水

    比起凡尘界日月更替的自然现象，面前的地方就只剩下一潭死水一般，不过确实有一滩水，而且是一大滩，黄泉。
    据说，凡尘界里死去的生灵会通过黄泉来到亡灵界，无论是人还是牲畜，没有分别。然后，走完一座桥，看过一块石头，喝下一碗汤，跳进一条河川，来到下一世。
    不知道是谁想的规矩，想必是个神明吧。
    “这地方可真闷啊。”
    汹涌的黄泉水之上，两个人闲庭信步，只是其中一个华贵长服的青年耐不住地发着牢骚，两只手极其不老实的把玩着扇子，时不时露出其上刻的字迹——天地王爷。
    “杨府主，不是本王爷说，你人长得也不像是个呆子，就是有点太严肃了，但是本王爷懂，一个男人表面上多镇定，内心就有多放浪，哈哈，你皱眉了，被我说中了。”
    “地府亡灵汇聚之处，还请王爷慎言。”这家伙看起来不仅表面严肃，言语上也是相当恪守规矩。
    “切。”一边王爷撇了撇嘴，不吃他这一套，继续说：“你看看你这地方，每天亡魂从凡尘界掉下来，又从忘川河游出去，你兢兢业业给他们安排新的肉体......”
    “唔。”王爷捂了下嘴，笑着说道：“这个说法好像不是太好呢。”
    看了看旁边那个人，见他没说话，王爷接着道：“不过差不多就是了，你给他们办这么多事，他们也不说陪陪你找找乐子解解闷，你自己得劲吗？”
    “更何况，你这里连游乐的地方都没，是鬼都得无聊死。”
    说着两个人来到了一座大桥，王爷驻足向后看了一眼。
    汹涌的黄泉水上，一个个亡魂从天空坠落，要说颜色的话，亡魂应该是偏向银色，透着点明，所以满天景色倒是算得上惊艳，毕竟是杨府主的鬼斧神工。
    黄泉路上，彼岸花开。
    “倒也不难看，就是太单调了，走吧。”
    “你来找我就为了在这扯会儿皮？”杨府主终于开口了，像是受不了一个苍蝇在自己耳边嗡嗡来嗡嗡去。
    “哟，闷葫芦终于说话了。”王爷一脸坏笑着说。
    “你要是不想听我说话可以不说。”
    “啧，真是不会看气氛。”王爷收回了笑容，“行了，说正事，我想从你这调两个亡魂，有一个有点残破，但本王爷认为以杨府主你的能力拼凑一个残魂应该没啥问题吧。”
    杨府主愣了一下，说道：“就这么点事？”
    “当然不是。”王爷继续说：“还要借你望乡台上的石头用一下。”
    “怎么，又想看看你自己？我不是说过拥有神格的人就脱离亡灵界的管控了吗？”
    王爷捂头，“咳咳，那是以前的事了，别给本王爷提。”
    “借你石头是看别人的，有个家伙挺有趣的，对了，你听说过武道神吗？本王爷听着怪邪乎的。”
    听到武道神这个词，杨府主皱了下眉头，问道：“何止是知道，一百多年前，那家伙跟一个自称轮回神的来我这里砸过场子。”
    “哦？”王爷听到轮回神的时候眼里不着痕迹的闪过厉色，但马上变成一副感兴趣的样子，“还有这事？那你是怎么处理的？”
    杨府主眉头没有放下，看起来不是很好的回忆了。
    “哼。”杨府主冷哼一声，说道：“那个自称轮回神的家伙自大无比，想要把我这里据为己有，但可惜口气大得很，火候还差点，打起来被我收了一世身，逃走了。”
    “至于那个武道神，武力确实厉害，我打不过他，但是我的手段不在打架上边，动用忘川水之下，他被我洗掉了一部分神格，同样跑了。”
    杨府主摇了摇头，“可惜我虽然手段不少，却不能把别人留下。”
    “你可别这么说啊，正面压制两个神，你这个能力绝对算得上顶尖了。”王爷在一边给杨府主打圆场。
    “呵呵。”杨府主笑了下。
    “要是我能正面压制你，那才叫厉害呢。”
    “......”王爷沉默，心想给你个台阶下你还不要，不过嘴角却是疯狂上扬，事实证明杨府主说的还是让王爷无比受用的。
    走过奈何桥，两人来到了望乡台。
    “虽然看过很多次了，但是每一次看见这个三生石都会有新鲜感呢。”王爷感叹道，“果然每次看都感觉这是个普通的石头呢。”
    三生石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就好像爬山时候路边不时看到的一块大石头一样，让人连样子也记不住。
    “三生石掌握亡魂三世记忆，神性内敛，当然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地方。”
    王爷点了点头，对杨府主说道：“开始吧。”
    杨府主来到三生石前，微微闭上眼睛，沟通三生石。
    这时候王爷没有再说废话，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他有分寸。
    渐渐地，三生石似乎不再内敛，从石头内部发出两道白色光芒呈现在杨府主身前，光芒慢慢暗淡，化成一支毛笔和一幅画轴，接着杨府主仿佛有所感应地伸出右手握住毛笔，随之卷轴跟着展开，暂时是一片空白，仿佛等着谁去记录其上。
    “名字？”杨府主说道，依然闭着眼。
    “林心水。”王爷答道。
    杨府主挥动右手，把毛笔点到画轴，分明是没有蘸过墨的笔，却在行云流水间写出字迹。
    林，心，水。
    杨府主收笔，画卷上的三个字拆解开来，汇成了人形，再过一会儿，变成了一幅画像。
    “可以了。”杨府主睁开眼睛，淡淡地说。王爷随后上前，神情严肃，看向画里的人影，此时的人影还只是小孩模样，慢慢地周遭环境也随时间而被勾勒出来。
    “嗯？”杨府主看见画中场景脸色微变，而王爷则是皱了皱眉头。
    画中的孩子正一丝不苟地读着书，从这一边走到那一边，具体长度不谈，但是他的脚下却倒插着几百柄铁剑，件件是锋芒毕露，再看向更远的地方，一成不变，好像是无垠的剑海矗立于此，不止如此，还有不算少数的剑吐露剑气，互相争夺着自己的地盘。
    画面并不如王上杀人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惨烈，也没有神仙下凡普照人间的恢弘。只是，一位小孩从容不迫的念着书走在这片荒凉肃杀之地，一步步点到剑尖而过却不为其所伤，不时还哈哈笑出，好像是读到了有趣的地方。那么，这个场景和孩子形象之间的反差，足以令人心神颤动。
    “那地方有武道神的剑道气息。”杨府主缓缓吐字。
    王爷并不意外，书生可是拿着武道神的剑呢。但是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小孩的性格，那种从容、那种带着点不正经的笑容，与他现在的样子有极大的差异。
    “继续往后。”王爷说道。
    画面里不时出现第二个人，这个人的眼睛和孩子有几分相似，不出意外的，这个人也可以从容的在剑海里来去自如。孩子越长越大，但是从来没有出过这片剑海，直到后来，那个人经常和孩子发生争吵，仿佛孩子到了叛逆期，严重时甚至向那个人甩出剑气，如果是一般人怕是会被剑气劈得四分五裂，但是到了那个人身旁就自动消散了。
    “奇怪？”一边的杨府主疑惑道：“我能从着孩子他爹身上感觉到武道神神格的气息，应该是被我洗下掉落到凡尘界的那部分，那么他爹可以拥有剑道的造诣可以说得通，但是那个孩子为什么也给我一种剑道内敛的感觉。”
    “会不会是，天生奇才？”王爷一边提到。
    杨府主思索了一下，还是说道：“一般来说，凡人没有触摸道这种缥缈存在的特质，可以说几乎没有可能性会出现天生的剑道天才。”
    “可是......”杨府主断了一下。
    “可是拥有神格的人能掌握剑道并不能证明神格就有这种特质，可能只是变得容易了一些，但不能否认凡人的能力，对吧。”王爷接着说道，嘴角扬起。
    是啊，你不就是天生的阵道天才吗。
    杨府主无奈地点了点头，承认了凡人的可能性。
    不过王爷在意的还是眼前嚣张的小孩是怎么变成一个懦弱书生的。
    接下去，孩子爹好像拗不过越来越逆反的孩子了，就带着他走出了剑海，来到了市井之地。繁华吸引了孩子不少的注意力，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孩子竟然开始和一堆小孩子拉帮结派，成了当地孩子王，一时也是风风光光。
    后来孩子看上了一个商人家的女娃子，商人家大业大，也不像其他百姓一样重男轻女，所以每天都会让女娃子上私塾。然而这下可好，每天女娃子去私塾上课的时候孩子就堵在路上，不让人家过，显摆自己的威风，见了面就说女娃子给我当媳妇吧，跟了我保叫帝后都眼红你以后的生活。
    看到这王爷差点笑出来，小屁孩个子不大口气倒不小，一下子说的皇帝的江山好像不值钱似的。
    女娃子懂得不少，但可不像孩子是个野小子，一听让帝后怎么怎么样，这可犯了忌讳，吓得女娃子跑回了家，那天私塾也没去上。
    然而孩子他爹对这小子完全放养，继而之后孩子几天变本加厉，女娃子被他搞出了阴影，彻底不去私塾了。商人得知原因后找到他爹，他爹真诚地表示了自己的歉意，然后一脸我没办法的表情劝退了商人，商人气急，说道你管不了我可就替你管了，他爹回道，可以。
    商人第二天找到孩子，直接伸手去抓他，想教训一番，但是反而被孩子一腿踢折了胳膊，商人吃痛之下让手下的人往死里打他，但是结果很明显，最后一伙人都趴下了。
    商人见势不妙就跑了，还不忘叫骂一个孩子怎么这么能打。
    孩子被商人惹怒了，之后几天把商人经营的几个店铺砸了个精光，然后把女娃子拐走，一路去了深山老林。商人惊恐之下报官，找衙门去上门抓人，但是孩子跑了，他爹也好像人间蒸发。
    整整一个月，衙门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无奈地告知商人自己尽力了，商人心神疲惫地应了。又过了两个月，就在商人调整好自己的时候，孩子又回来了。
    女娃子每天都哭着求孩子放她回家，之所以花了整整三个月是因为女娃子一直不肯答应做孩子的媳妇，直到最后也没有。
    野孩子心情烦躁之中，越看女娃子哭越不舒服，就带她回去了。
    野孩子是让女娃子自己回去的，他自己去找自己拉帮结派的几个熊孩子了，殊不知几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见过野孩子的凶猛，根本没胆子来找他，野孩子不知道，别人没有他的厉害，也不懂他的想法，更不敢闯出这样的祸事。
    “这不就是一个野兽吗，他爹是想让这孩子人性泯灭吗？”杨府主喃喃说着。
    而王爷眼里闪动着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