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年后

    半个月后，凌沧江南段。
    一艘二层的黄木客船顺流而下，荀真站在甲板上，吹着凉风，感觉分外惬意。
    半个月前，荀真在化源城中大肆散播了一番关于赵家夜袭事件的真相和隐绝神掌真迹秘籍之事，随后没有过多停留，打听了一下前往岭南虚乾城，也就是天南三大家族之首，林家山庄所在的城市的路线，就连日出发赶路了。
    出乎荀真的意料，从化源城前往虚乾城，如果不用双腿跑路的话，最快的路线并非陆路，而是水路，因为陆路需要穿过一片重山峻岭，山路崎岖，山谷难以翻越不说，山中还有猛兽盗匪，危机四伏，而要想绕过重山，则所走路程与水路也就相差无多了，再加上天南道北高南低的地形，坐船可以一路顺流而下，走起水路来可谓是既轻松又迅捷。
    因此荀真出了化源城就一路往东，一直走到了那条横贯天南道东部的凌沧江，再一路沿江南下，寻了个渡口，搭上了这条看起来还算靠谱的客船。
    虽然偶有遇到那种一个两个船夫驾驶的扁舟，不过荀真可不想坐那玩意儿，要知道当年胡屠夫可是没少跟荀真讲他做水上生意的事情，按照他的说法，大凡是靠近大江大河的地方，都有那种靠着小船吃人头饭的奸人。
    这种人外表只是一般渔户，兼职渡人，船钱也公道，但是真等你坐上了，小船一划，划至江心水流湍急之处，便开始向你索要银钱，你若老实给了，那就把你送至水边一脚踹下船，你若不给或者发狠话使蛮劲，对方只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你脚下的木船就要在水中打转，即使晃不倒你，船夫也可利用绳索加水流将船掀翻，到时别说银子，生死都只能由得别人，因此这类人也被其他人叫做“水鬼”。
    当年胡一屠的大师兄创立的铁索帮，就曾隔三差五地清理这些水鬼，保障来往客商的安全。
    荀真虽然不怕这什么狗屁水鬼，但是他也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大侠，懒得给自己添麻烦，因此只挑这种大型客船乘坐。
    不得不说乘船实在是要比骑马坐车安逸的多，虽然船身一直上下摇晃，但只要你不晕船，这种摇晃也别有一番韵味。
    之前靠两条腿从林州城跑到化源城，已经让荀真受够了吃土的苦了，虽然从速度角度来说，那样连续不断地用轻功赶路确实是最迅捷的移动方式，但是既然能够晃晃悠悠地边看风景边赶路，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地去当人肉跑车呢？
    而且荀真也没打算走那么快，按照他的计划，他在化源城散播的情报，需要有一段足够时间的酝酿，才能在整个天南道散播的足够充分，将局势搅动起来，因此坐船虽然多消耗了一段时间，却也正好顺应了他的谋算。
    只不过，荀真的悠闲也就到此为止了，客船又行了半日，终是驶抵了荀真的目的地——琴桥渡。从这里开始，沿着大道一路向西，骑马只需两天即可抵达林家山庄所在的虚乾城。而以荀真的速度，一天的时间足够跑到了。
    下了船，荀真叹了口气，等到其他一起下船的人都走远了，这才取出屎黄色衣服，换回身上，开始重操旧业。
    跑了大概两个多时辰左右，突然乌云罩顶，一阵狂猛的骤雨扑面而来，瞬间就将疾奔中的荀真浇成了落汤鸡。
    心中暗骂晦气，荀真顶着暴雨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只可惜周边地形平坦，连个树林都没有，荀真放慢脚下速度，边冒雨赶路边仔细观察附近，终于在路边发现了一间破庙。
    看到破庙荀真顿时大喜，脚底发力，片刻就钻入了破庙之中。
    拍打了一下身上的雨水，荀真打量着这座四处漏水的破庙内部。
    这破庙由于年久失修，除了大殿还算结构完整，勉强有屋顶遮雨外，后院和厢房全都如同废墟一样破败，根本看不出原来的建筑结构了。
    大殿说是有屋顶，但是却滴滴答答有十几处漏雨的地方，大堂东南角的瓦片干脆不翼而飞，雨水如小溪一样泊泊地往下淌。大殿内的地面也是砖石碎裂，杂草丛生，红漆供台断裂侧翻，蒲团破烂变形，本应位于供台上的香炉也不见了，就连摆在大殿中央的木制佛像，也少了颗脑袋，变成了无头弥勒。
    虽然破败，但好歹是能够遮风挡雨，而且外面天色已暗，暴雨越下越大，也不知何时能停，荀真只能将就着找了块没漏雨的地方坐下，坐了会儿又觉得身上潮湿不舒服，就将供台用手撕成木块，掏出火折子点了堆篝火。
    听着雨声、望着篝火，荀真干脆掏出块饼来用刀托着烘烤，边烤边盯着那无头佛像发呆。
    这个世界都荣国的宗教与荀真原先世界的华夏国古代相差不多，以道教和佛教为主，教义也相差不大，不过这两个教派尊崇的道祖和佛祖又和荀真原先世界的不同。
    虽然还有很多类似金顶教一样的宗教组织，但是这类宗教组织的教义核心大多也是由道教佛教的理念转化而来，最多就是揉入教派掌控人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不过和荀真原先所在的世界相比，这已经算是好很多了。
    荀真原先所在的世界，由于高度发达的物质科技文明，外加大宇宙时代带来的数不胜数的外星文明，各种光怪陆离的宗教不要太多。荀真就曾经在网上被网友传过教，让他加入一个信仰一种特别恶心的外星寄生虫的宗教，被他强烈拒绝后那网友干脆就和荀真绝交了，因此荀真对这些东西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只是不知道在这个神话传说都是一般常识的世界，会不会也像荀真曾经玩过的虚拟网游一样，真的存在那些仙尊佛祖之流，如果真的有的话，光靠转化之力，自己以后能会是那些大佬boss的对手吗？
    “管他的，老子连仙都还没开始修，怕什么仙尊佛祖。”
    荀真沉思了片刻，干脆不去烦这个心，拿起已被烘烤得软乎乎的饼子，大口吃了起来——原本他还有一些可以就着饼一起吃的牛肉，可惜放在包里的位置不对，包肉的油纸被划破了，被雨一淋水就浸了进去，然后就不怎么想吃了，只能干啃饼，不过好在这饼的味道也还不错，虽然没馅儿但是烤热了嚼在嘴里松软厚实，牙根发甜，回味十足。
    荀真啃得正起劲，突然庙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他嘴里不停，只是放慢了吃饼的速度，从啃饼改为用手撕饼吃，同时将注意力放在破庙门口。
    一阵人呼马嘶声伴随着马车轱辘声盖过了雨声传入荀真耳中，来的人数似乎不少，而且马匹也不止一两匹，还有一驾马车。
    “快，这里，快带小姐进去避雨！”
    一个低沉的嗓音从庙外传来，接着只见一道身影“嗖”地一下窜入破庙，此时庙内虽然只有摇曳的火光，光线十分昏暗，不过荀真只需要调整一下眼睛的结构，就能够像猫狗之类的动物一样充分地利用这暗淡的光线，对方的样貌也如同白昼一般在他眼中尽显无遗。
    这当先窜进庙中之人，是一个穿着棕色劲装的年轻人，身材五官平平无奇，但是眼珠却格外灵动有神，虽然浑身湿透，不过神情中却没有一丝颓乏，右手持一柄长剑，左手摆着架势，一冲进来就扫视着庙内的情形。
    看到荀真这么个比他年纪还小的人正坐在黑乎乎的庙里烤火吃饼，那年轻人没有收起长剑，反而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确定庙里只有荀真一个人，这才冲庙外高喊：
    “陆叔，进来吧！只是寻常破庙，没什么古怪！”
    他话音还未落，后面就有人撑着油纸伞走进来了。这次进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白面短髯，身材瘦长，穿着书生青衫，头上扎着儒巾，神情严肃，五官如刀刻，右手撑着纸伞，左手握着一只黑白判官笔。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位少女，一身紫绡绣罗裙，头上扎着百合髻，皮肤雪白，脸上戴着块白纱，身材却凹凸有致，引得荀真多看了两眼。
    随着二人进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米色宫女裙，扎着双丫髻，容貌稚嫩的丫鬟一样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看到荀真手里撕着烤饼，眼神直直地打量蒙面少女的“蠢样”，不由得鼻子哼了一声，挡在了少女身前。
    “小姐，你看那人，长得一副好皮囊，眼神却恁的轻浮，你就站在我身后，别让他用眼睛讨了便宜！”
    小姑娘用手捂住嘴，悄悄对少女说道。声音虽小，但这么近的距离，以荀真的耳力自然能听得到，不过他本来就是在看人家的身材，被小姑娘看破，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又撕了块饼，把眼神投向少女被蒙住的脸——虽然有轻纱遮面，但是从五官的轮廓还是能够看出，这少女应是个美女，而且是那种眼低眉顺眼的柔美型大家闺秀。
    那少女被荀真盯得有些不知所措，侧过脸去，却露出了略微发红的玉颈，旁边的书生打扮中年人察觉到少女的异状，一个侧身将少女全部挡住，冲着荀真拱了拱手。荀真耸了耸肩，不再看向那边——逗逗美少女看看她反应也就算了，中年男人的臭脸他可不感兴趣。
    此时，庙外的嘈杂声减弱，一伙儿四五个穿着蓑衣斗笠的男人也走了进来，看样子应该是随行的护卫。众人卸下身上的遮雨装备，在破庙里另寻了一个角落，坐成了一圈，在那书生样中年人的示意下，也没人和荀真搭话，只有那个眼神灵动的年轻小伙子，时不时地将眼神投向荀真这边。毕竟像荀真这样年纪轻轻就敢独身一人在外闯荡的可不多见，让他感到非常好奇。
    夜色渐深，庙外大雨依旧没有减弱的趋势，荀真全身衣服都已经烤干，剩下的烤饼因为缺少下饼菜也不打算继续吃了，因此身旁的篝火虽然已经逐渐熄灭，他也因为嫌麻烦没去继续添柴。正打算闭目打坐等雨停，坐在对面角落人群中的中年书生，突然站起来朝着荀真这边走来。
    “打扰了，这位小兄弟，在下陆渊，敢问小兄弟高姓大名？”
    那中年书生冲着荀真拱手行了一礼，开口自报家门。
    “荀真。”
    荀真本着“有客就要接”的想法，简单回应——说不定会有转化之力入账呢？
    “荀少侠，幸会幸会，是这样，我等是虚乾城王家人士，外出省亲，归程途中突逢暴雨，虽有此庙可供躲避，浑身衣衫却已湿透，男人尚无大碍，只是公子你也看到了，有女眷随行，禁不起潮冷，本欲生火取暖，可惜行程匆忙，未曾准备薪柴，我见公子接下来没有续火的打算，因此厚颜上前，想向公子求一些柴火，不知……”
    “没事，你全拿去吧，这些木块本来就是拿庙里的案子拆的，不过我问一下，你们有没有肉啊菜啊什么的，我还剩一块烤饼，因为没有菜所以吃不下去，你们有的话就分我点。”
    荀真点了点头，提了个要求——他当然不是真的想吃饼，要知道以他的绝对控制能力，连着几天不吃饭也能坚持得住，荀真之所以会提条件，纯粹是为了试试看能不能取得转化之力。
    那自称陆渊的中年书生听到荀真的话眉毛挑了挑，似乎有些意外，不过也没迟疑，转身将那眼神灵动的年轻人叫了过来。
    “钱四儿，你去，从车里取些牛肉来，赠与荀少侠过饼。”
    “好！”
    那年轻人听了点了点头，穿上蓑衣斗笠跑出庙外去了，陆渊则是冲荀真再次拱手行礼，然后抱起荀真身旁的木块，返回了人群。
    不一会儿，那名叫“钱四儿”的年轻人就跑了回来，递给荀真一大包牛肉，荀真打开闻了闻香气，用意念确认了脑海中的转化之力增加了几点，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就着牛肉将烤饼吃掉，又将剩下的一大块牛肉吃完，这才心满意足地闭目打坐。
    对面已经热热闹闹地将篝火升起来了，并且众人也烤着火吃了一些钱四儿顺便带回来的酒肉，驱了驱寒，好不舒服，那应该是少女的贴身丫鬟的小姑娘，甚至还和自己的小姐谈笑起来，还学了学荀真方才猛啃牛肉的样子，逗得那少女发出轻笑。
    现如今已是九月下旬，秋老虎已去，到了夜晚温度还是有些低的，特别是因为白天气温仍略高，因此一般身上穿的衣服都和夏天差不多，再加上暴雨降温，庙里逐渐起了一些寒意，王家众人因为有篝火取暖，所以没什么感觉，只是见荀真孤身一人在角落里打坐，那钱四儿还是走过来邀请了一下荀真，被他摇头拒绝了，毕竟这点温差对荀真来说根本就不算事，他也不想跟一帮大老爷们挤在一起——当然要是来邀请他的是那个蒙面少女的话还可以考虑一下。
    一个时辰之后，王家众人都已有些困倦，那陆渊安排了钱四儿和另外一个护卫守夜后，便也像荀真一样找了块干净的地方闭目打坐了，至于蒙面少女和贴身丫鬟，则是挤在一起，倚靠在钱四儿刚才又跑出去拿回来的棉靠垫上，昏昏睡去。其他护卫也是各自倒靠着休息起来，庙内气氛一片安静。
    只是这安静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庙外已经微不可闻的雨声中，传来了不加掩饰的响动，荀真仔细听了一下，发现是有另外一批人骑马来到了破庙门口。
    过了片刻，坐在对面人群不远处的陆渊似乎也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睁开了双眼，冲着仍在守夜的钱四儿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查看一下。
    钱四儿冲陆渊点了点头，拎起斗笠戴在头上，也不穿蓑衣，就这么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钱四儿的叫喊和打斗声，随后就没了声响，只剩下淅沥沥的雨声。
    陆渊见此脸色一沉，赶忙起身警示众人，与守夜的护卫一起推醒了其他人。
    “大哥，还是您有一套，三两下就让这臭小子动弹不得。”
    “哈哈哈哈哈……”
    一群面相凶恶，披着斗篷，衣衫凌乱，手里拎着兵器斗笠的男人们，说笑着闯进了破庙大殿，而刚才冲出去查探情况的钱四儿，此时正嘴角带血，脸颊高肿，一只手耷拉着，被其中一名男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一起走了进来。
    “哼。”
    看着大殿内火堆旁站成一圈的王家众人，那群凶恶男人中站在最前边领头的壮汉，冷哼了一声，打量了一下同样是站在人群最前面的陆渊，转头冲着钱四儿努了努嘴:
    “我问你，这小子，是和你们一道儿的？”
    “……不错，这位……壮士，此子确是我等伙伴，不知他有何得罪之处？能否先放开他，大家有事好商量。”
    “啊呸！还好商量？这小子一看到我们就冲上来喊打喊杀，惊走了我们二十匹好马，你们就说怎么赔偿吧！”
    那用刀架着钱四儿的人，用高昂又尖锐的嗓音威胁陆渊道。
    荀真坐在黑暗中饶有兴致地观察情况，听到这人的话心里一乐——这帮人满打满算也就八九个，又不是卖马的，哪儿特么来的二十匹好马？很明显就是来找茬的。